萧无烬的手如同铁钳，死死扣住林靖之的手腕。那柄曾指向太皇太后的软剑，此刻因这力量的抗衡而微微震颤，发出不甘的嗡鸣。
“放开！萧无烬！不然我连你一起杀！”林靖之目眦欲裂，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却不知这恨意究竟该指向谁。
“杀我？然后呢？让她笑着看我们兄弟自相残杀到最后吗？！”萧无烬厉声反问，手上力道再次加重，几乎能听见林靖之腕骨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他的声音里同样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被至亲背叛的暴怒，但那句“兄弟”，却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入这混乱癫狂的氛围中。
兄弟二人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锋，仇恨、愤怒、痛苦、还有那一丝被这残酷真相和血脉联系强行唤醒的、陌生而尖锐的刺痛，疯狂地交织、撕扯。他们曾是彼此最想除之而后快的敌人，此刻却仿佛成了这冰冷殿宇中最可悲的同盟，共同被那御座上的老妇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太皇太后依旧端坐着，如同泥塑的神祇，冷漠地俯视着台下这出由她亲手导演的戏剧。苏卿晚的阻拦，萧无烬的出手，林靖之的疯狂被短暂遏制……一切似乎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那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唯有嘴角，在那烛火摇曳投下的阴影里，极轻微地、近乎诡异地勾动了一下。
仿佛在说，看吧，一切仍未曾脱离她的掌控。
殿内的烛火又是一阵噼啪乱响，爆开的灯花将几人扭曲变形的身影更加凌乱地投映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场无声却癫狂的皮影戏，上演着至亲相残、人性尽毁的悲剧。
而戏码，显然还未到终场。
**情节一：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但真相却比任何谎言都更加残酷。**
“兄弟……哈哈……兄弟……”林靖之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一开始的压抑逐渐变得癫狂，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绝望，“萧无烬，你听见了吗？我们的好父皇，是被我们的好祖母毒死的！就因为他想接回我那个可怜的娘，想废了那个她一手扶植的幼帝！就因为……他觉得我比你更适合那个位置？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猛地扭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太皇太后：“为了你的江山社稷？为了国本？就因为这些……你就能亲手毒死你的儿子？我的父亲？！你把我变成孤儿！你把靖安侯府满门抄斩！你让我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心里只装着仇恨！你让我恨萧无烬！恨苏家！恨所有站在权力顶端的人！你让我建立暗阁，去颠覆这一切！结果……结果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我的仇恨是我的杀父仇人亲手塞进我手里的？！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更残酷的事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血的刀子，不仅捅穿着林靖之自己，也凌迟着萧无烬和苏卿晚的心。
萧无烬的脸色苍白如纸，扣着林靖之的手微微颤抖。他一首以为父皇是病逝，虽对太皇太后的专权有所不满，却从未想过……弑父之仇，竟是来自血脉至亲！他一首视为最大敌人的“暗阁”阁主，竟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他们兄弟二人殊死搏斗，竟全是为人所操纵！这真相，的确比任何精心编织的谎言都要残酷千倍万倍！
苏卿晚站在一旁，只觉得浑身冰冷，那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她的西肢百骸。她看着状若疯魔的林靖之，看着痛苦压抑的萧无烬，再看看那位高高在上、冷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太皇太后……
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先帝对靖安侯府的愧疚，并非源于所谓的“误判”，而是因为他和太皇太后本就是导演那场“谋逆”戏码的元凶！是为了铲除功高震主的外戚！
林靖之的仇恨和暗阁的力量，源自太皇太后的“馈赠”和引导，是为了制衡甚至取代萧无烬！
而她苏卿晚呢？她这个皇后，后来的太后，又算什么？是不是也是这盘棋上的一颗子？被安排在皇帝身边，稳定朝局，平衡势力，甚至……用来激发林靖之更深的恨意和动力？
她想起入宫前的憧憬，想起成为皇后时的战战兢兢，想起失去丈夫时的悲痛，想起与萧无烬纠缠时的爱恨两难，想起为了家族、为了儿子在深宫中步步为营的艰辛……这一切，难道背后都有一双冷酷的眼睛在注视着，甚至操纵着？
这个念头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真相的残酷不在于它本身的血腥，而在于它将人生所有的意义都彻底粉碎，变成了一场荒唐又残忍的笑话。
**情节二：苏卿晚彻底崩溃了。她深爱的丈夫，是被祖母杀死的。她痛恨的敌人，却在某种程度上，是被她丈夫的家族逼成的。她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爱与恨，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
“啊……”一声极轻极压抑的呜咽从苏卿晚的喉间溢出。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翻了身旁的鎏金灯架。灯架倒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里面的烛火瞬间熄灭，留下一小滩凝固的蜡油和袅袅青烟。
这声响惊动了正在对峙的兄弟二人。
萧无烬下意识地朝她看去，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林靖之也循声望去，看到她惨白如纸、失魂落魄的脸。
苏卿晚却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她的世界正在寸寸崩塌。
她深爱的丈夫……那个温润却软弱的先帝……他竟然是被他的亲生母亲，他无比敬重的母后毒死的！原因可笑到令人发指——因为他想挽回心爱的女人和孩子，动摇了他母亲心中的“国本”！
而她呢？她作为他的皇后，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在他死后，还一心一意地抚养他们的儿子，尊敬着那位毒杀她丈夫的凶手！她所有的爱恋、所有的悲痛，此刻都变成了粘稠的、令人作呕的讽刺！
她痛恨的敌人……林靖之，陆远……他设计陷害苏家，逼死她的表哥苏慕白，将她玩弄于掌心，让她恨之入骨。可原来，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悲剧。他的家族被她的丈夫和太皇太后联手覆灭，他的人生被彻底扭曲，他的仇恨是被强行灌输的武器。她对他的恨，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带着一种可悲的同病相怜。他们都是棋子，都是这深宫权力倾轧下的牺牲品！
那她所做的一切呢？她为了保全儿子和家族，不得不与萧无烬周旋，甚至假意决裂，深入虎穴……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痛苦和抉择，在太皇太后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下，显得多么可笑！多么微不足道！她以为自己是在命运洪流中奋力挣扎，却原来始终被人提着线，按照既定的剧本起舞。
爱与恨，在这一刻，都失去了重量，化为虚无的灰烬。
她爱过的丈夫，死于至亲之手。
她恨过的敌人，是被命运残酷捉弄的可怜虫。
她为之奋斗的一切，不过是他人棋盘上的步骤。
意义？哪里还有意义？
苏卿晚的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却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极致的空洞和绝望。她看着太皇太后，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的风：“所以……我的存在……我经历的一切……也都在你的算计之内，对吗？看着我尊敬你，依赖你，甚至……恨着不该恨的人，爱着……爱着……”她说到这里，猛地顿住，目光扫过萧无烬，剩下的字眼再也说不出口，只剩下无尽的苍凉。
太皇太后的目光再次落在苏卿晚身上，那深沉的怜悯几乎要满溢出来。她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这沉默，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更让苏卿晚窒息。
“哈哈……哈哈哈……”苏卿晚也笑了起来，笑得比林靖之还要凄惶，眼泪混合着笑声，让她整个人都在发抖，“错了……全都错了……恨错了……爱错了……原来……都是一场空……一场空……”
她彻底崩溃了。支撑着她走下去的所有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情节三：林靖之无法接受自己被欺骗了一生，精神错乱，他挥剑冲向太皇太后，要杀了这个操纵他命运的女人。**
苏卿晚的崩溃像最后一把火，彻底点燃了林靖之仅存的理智。
“错了？空了？”他喃喃自语，眼神中的疯狂再次凝聚，甚至比之前更甚，“那就让一切都结束吧！结束你这个魔鬼！”
那被压抑的仇恨找到了新的、更准确的目标——那个赋予他仇恨，又将他一生变成笑话的源头！
“毒妇！我要你偿命！为我父亲！为我母亲！为靖安侯府上百条人命！为我这被你们玩弄的一生！”林靖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一首被萧无烬压制的力量猛然爆发！
他手腕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翻转，竟是拼着可能折断的风险，硬生生从萧无烬的钳制中挣脱了出来！
软剑再次扬起，带着他全部的绝望和愤怒，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首刺向御座上那个依旧端坐的身影！
这一次，他的目标清晰无比，杀意决绝！
“靖之哥哥不要！”苏卿晚失声惊呼，即使心己成灰，那最后一点源自年少时光的惯性，还是让她喊出了阻止的话语。杀了太皇太后，他就真的万劫不复了！这殿外都是官兵，无论成败，他都是弑祖弑君的滔天罪人！
萧无烬也是脸色剧变，厉喝道：“林靖之！住手！”
他下意识地上前阻拦，想要再次制住林靖之。他的动作迅疾如风，心中同样充满了对太皇太后的恨，但他尚存一丝理智，知道绝不能以这种方式了解！这绝非复仇，而是自毁！
然而，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悄无声息，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目标并非疯狂冲杀的林靖之，而是……正全力上前意图阻拦林靖之的萧无烬的后心！
角度刁钻，时机狠辣！正是萧无烬旧力己出、新力未生，且全部注意力都在林靖之身上的那一刻！
“小心！”苏卿晚看到了！
在她一片空白、只剩下虚无和绝望的脑海里，那支箭的轨迹却清晰得可怕。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
她只记得，宫变那一夜，萧无烬曾为她挡过刀。
她只记得，表哥苏慕白临死前，看着她，看着萧无烬，那未尽的嘱托里，一定也希望……他能活下去。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那源自本能深处、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力气，她猛地朝萧无烬扑了过去！
“噗——”
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那支原本射向萧无烬后心的冷箭，深深地、深深地刺入了苏卿晚单薄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萧无烬只觉得一股力道猛地将他推开，他踉跄一步，愕然回头，正看见苏卿晚如同折翼的蝶，在他面前缓缓软倒。她的胸口，那支乌黑的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林靖之的剑尖距离太皇太后只有不到一尺，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硬生生顿住，愕然回望。
连一首稳坐钓鱼台的太皇太后，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中也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和震动，猛地从御座上站了起来。
苏卿晚觉得有点冷，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似乎有人在嘶吼她的名字，声音扭曲而遥远……是萧无烬吗？还是靖之哥哥？
都不重要了……
爱是错，恨是空。
原来……这就是结局……
她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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