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绝的指腹反复着玉佩拼合处的纹路，“玄风青绝”西字被泪水浸得发亮，像浸在水里的星辰。他忽然抬头，目光撞进玄风眼底，二十年来的恨意与怨毒，在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里，竟慢慢融成了说不清的涩。
“那锁魂咒……”罗绝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青禾的信里说，是我逼她画的？”
玄风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卷残破的符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锁魂咒的阵图，边角处有几处被泪水晕开的痕迹：“这是她当年偷偷藏在丹炉下的，墨迹里掺着血，你看这里——”他指尖点向阵图角落一个极小的“绝”字，“她故意把你的名字藏在咒文里，是想留一线生机，让你日后能破咒。”
罗绝捏紧符纸，指节泛白。符纸边缘的血痕硌得他手心发疼，那是青禾的血，他认得——当年她总爱用指尖蘸自己的血画护身符，说这样灵力更纯。
崖边的醒神草突然轻轻摇曳，罗家荣手中的那株草叶上，露水顺着叶脉滑落，滴在罗绝的手背上。那滴露水里，竟映出青禾最后的模样：她站在七绝门的烈焰中，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禾”字佩，朝着罗绝消失的方向，无声地说着什么。
“她说……让你活下去。”罗家荣轻声道，他忽然看懂了露水倒影里的口型。
罗绝猛地捂住脸，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来，像受伤的兽在暗夜里舔舐伤口。二十年来的执念轰然崩塌，原来他恨错了人，怨错了方向，连青禾用性命留给他的生机，都被他当成了仇恨的燃料。
玄风走上前，将那卷符纸轻轻放在罗绝膝头：“当年我找到你的妻儿，他们手里都攥着这个。”他摊开掌心，是两颗小小的平安扣，玉质温润，上面刻着“绝”字。“是青禾偷偷送去的，她说，要让他们等你回来。”
平安扣上还留着淡淡的体温，像是刚被人贴身戴过。罗绝拿起一颗，贴在胸口，那里的心跳得又急又重，像要把二十年来的亏欠都跳出来。
就在这时，罗家荣突然低呼一声——他手中的醒神草叶尖，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黑气。那黑气顺着草茎往上爬，快得像吐信的蛇，所过之处，翠绿的草叶瞬间枯成灰黑色。
“是刀上的粉末！”罗家荣急忙甩手，想将醒神草扔开，却被罗绝一把攥住手腕。
罗绝的指尖触到那丝黑气，突然猛地缩回手，手背浮现出几道黑纹，像被墨汁泼过：“是‘蚀灵粉’……七绝门最后炼的邪物，专噬灵力，连魂魄都能啃噬。”他盯着自己手背上蔓延的黑纹，眼神骤变，“这东西遇血即活，刚才我咳在刀上的血……”
话音未落，罗绝突然按住罗家荣的肩，将他往玄风身后推：“离我远点！这东西沾不得！”
玄风迅速祭出桃木剑，剑身在月光下爆发出璀璨金光，他一剑劈向罗绝手背的黑纹，金光与黑气相撞，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水浇在滚油里。
“是当年的余烬。”玄风沉声道，“七绝门覆灭时，有修士将蚀灵粉炼进了地脉，没想到藏在你刀上的粉末里，刚才被你的血一激，竟醒了。”
罗绝看着自己的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倒是应了那句老话，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当年我帮师门炼这东西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他猛地抽过罗家荣手中的醒神草，将染了黑气的草叶往自己手背上按——蚀灵粉果然被醒神草的灵气吸引，纷纷从他皮肤里钻出来，钻进草叶里。可那草叶也迅速枯萎，连带着罗家荣手中剩下的几株，都蔫了下去。
“醒神草……”罗家荣急道，这是救李青的唯一指望。
“还有办法。”玄风突然开口，指向崖壁一处凹陷，“那里有当年青禾埋下的灵泉，用泉水浇醒神草的根，或许能活。”
罗绝二话不说，转身奔向凹陷处。他的手背己黑到手腕，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带黑气的脚印。罗家荣想跟上，却被玄风拉住：“让他去，这是他欠青禾的，也是欠自己的。”
灵泉的水涌出来时，带着青禾的气息——那是一种极淡的兰花香，罗绝捧着泉水往醒神草根部浇去，手背上的黑纹竟随着泉水的流淌，一点点褪去。当最后一滴泉水渗入泥土，枯萎的醒神草突然抽出新芽，翠绿的叶片上，还沾着一颗露水，映出罗绝泛红的眼眶。
罗家荣摘下新抽的草叶，看着罗绝手背上渐渐淡去的黑纹，突然明白：有些余烬，不是用来焚烧过往的，而是要让人看清，仇恨烧尽之后，还能剩下些什么。
而那丝顺着玉佩纹路蔓延的黑气，此刻正悄悄钻进“玄风青绝”西字的缝隙里，像一条蛰伏的蛇，在无人察觉的暗处，等着下一个月圆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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