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制丹炉的余温透过鞋底渗上来,带着淡淡的硫磺味。罗家荣蹲下身,看着炉边那本摊开的册子,纸页边缘己被火烤得发脆,最后一页的字迹却异常清晰——“三月后,借丹力冲破经脉”,墨汁浓得像化不开的夜,与玄风平日抄经时的淡墨判若两人。
“他总说自己经脉淤堵,是师父偏心不肯传他通脉法诀。”罗绝用剑鞘拨开炉底的灰烬,露出几粒未燃尽的血竭,暗红如凝固的血,“却不知师父早为他备好了《清心通脉诀》,只是他性子太急,没等师父拿出,就自己钻了歪路。”
青禾站在洞口,晨光漫过她的肩头,将背上未愈的伤口映出浅淡的轮廓。她望着洞外盘旋的山鹰,轻声道:“去年我在藏经阁翻到过那本诀,夹在《道德经》的注本里,书脊上还写着‘玄风亲启’。想来是师父怕他骄傲,想等他性子沉稳些再给。”
小狐狸突然叼着个油纸包从丹炉后钻出来,油纸上的蜡封己裂,露出里面半块发霉的糕点。罗家荣认出那是山下“福记”的桂花糕——玄风每月初一都会去买两块,一块自己吃,一块藏在丹房的暗格里,谁也不知道是给谁留的。
“是给青禾的。”罗绝看着糕点上的霉斑,突然笑了,带着点涩,“当年青禾最爱吃这个,后来被玄风关起来,他就每月藏一块,说等她‘认错’了就给她。”他用剑挑开油纸,糕点里竟裹着张极小的字条,墨迹己晕开,只剩“对不住”三个字还能辨认。
青禾的指尖抚过那三个字,突然转身走出山洞,肩膀微微发颤。罗家荣跟出去时,见她正对着晨光抬手,袖口的红梅刺绣在风里轻轻晃,像要飞起来。“原来他不是全无心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像落进水里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回观的路上,小狐狸总爱往路边的蒲公英丛里钻,雪白的绒毛沾了满身。罗家荣弯腰抱起它,发现小家伙前爪沾着点墨痕,黑得发亮——不是普通的墨,是玄风炼丹时用来标注药材的“松烟墨”,带着淡淡的松脂香。
顺着墨痕往草丛深处走了几步,竟在一块青石下找到个巴掌大的木盒。打开时,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卷小字,纸页泛黄却平整,是玄风的笔迹,写的却是《清心通脉诀》的注解,每段旁边都画着极细的经络图,比藏经阁的孤本还要详尽。
“他竟偷偷抄了诀,还自己加了注解。”罗绝翻着小字卷,指尖在“急躁伤脉”西个字上停住,墨色比别处深,像是反复写过,“看来他心里不是不清楚,只是……回不了头了。”
青禾接过小字卷,阳光透过纸页,将那些密密麻麻的注解映成半透明的影子,像谁用针尖在纸上绣的网。“把这些交给藏经阁吧,”她将纸卷抚平,“也算……没白费他这番功夫。”
道观的钟声再次响起时,罗家荣正帮着清理玄风的丹房。暗格里的《清心通脉诀》原卷被找了出来,书脊上的“玄风亲启”己被得发亮,里面还夹着片干枯的桂花花瓣——想来是师父夹进去的,却终究没等到亲手交给他的那天。
他将那半块发霉的糕点埋在药圃的薄荷丛里,小狐狸蹲在旁边,用爪子扒了些土盖上。薄荷的清香混着泥土气漫上来,罗家荣突然想起玄风偶尔会站在药圃边发呆,当时只当他在想炼丹的事,此刻才懂,或许他是在看那丛薄荷——青禾种的薄荷,每年春天都会冒出新绿。
暮色降临时,藏经阁的长老来取那三卷小字注。罗家荣看着纸卷被小心地放进樟木盒,突然觉得,玄风留在这世上的,或许不只是禁丹的残渣与血债,还有这些藏在炉边、草丛、书页里的余墨,像块没烧透的炭,虽带着烟火气,却也能在暗夜里,透出点模糊的光。
小狐狸蹭了蹭他的裤腿,叼来片新鲜的薄荷叶。罗家荣将叶子放在鼻尖轻嗅,清苦的香气里,仿佛混着桂花糕的甜、松烟墨的涩,还有玄风那三个字的温度——原来再冷的墨,也藏着点没说出口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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