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阵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药圃的竹棚上，噼啪作响。罗家荣正帮灰袍人加固遮阳网，玄风抱着捆塑料布冲过来，吼着“快盖幼苗”。三人手忙脚乱地铺开布，雨水顺着衣角往下淌，混着泥土在脚边积成小水洼。
“这边！”玄风指着刚冒头的桔梗苗，塑料布铺开的瞬间，雨点正好砸在布面上，发出闷响。灰袍人扑过去按住布角，指节因用力泛白，袖口的破洞露出里面磨出的茧子——这是他跟着翻地半个月磨出来的。
雨势渐小时，青禾提着姜汤过来，陶碗在竹架上摆成一排，热气混着姜辣气漫开来。“周伯说这雨带凉，喝了驱寒。”她把碗往灰袍人手里塞，“你今天挖的蒲公英够嫩，等会儿焯水凉拌，下酒正好。”
灰袍人捧着碗的手首抖，姜汤烫得他龇牙咧嘴，却舍不得放下：“谢谢师姐……”
“谢什么，”玄风灌了口汤，抹了把脸，“干活卖力就该有口热的。”他瞥向灰袍人手腕上的忍冬花刺青，那里沾着泥，却比初见时鲜活，“你爹娘寄来的药草收到了？”
“嗯，”灰袍人点头，声音发哑，“他们说……让我好好跟着师兄学，别再走歪路。”
午后放晴，药圃的泥土蒸腾出草木香。灰袍人蹲在地里拔草，动作比刚来时长进不少，连玄风都忍不住夸：“这草拔得干净，根没断在土里。”
罗家荣看着他背上的药篓，里面装着刚采的薄荷，叶片上还沾着雨珠。“你以前在鬼面门，也种过药？”
灰袍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种过蚀骨花……玄风师兄说那是邪草，我就想，总得种点正经东西补回来。”他捏着片薄荷叶，在指间搓出清香，“这味道比蚀骨花好闻多了。”
青禾提着竹篮走来，里面是刚摘的黄瓜，顶花还带着露珠。“罗绝师兄去镇上赶集了，说要给周伯买个新竹椅。”她把黄瓜往灰袍人手里塞，“尝尝？自己种的，没打药。”
灰袍人咬了一大口，汁水沾在嘴角，笑得有些腼腆。玄风蹲在旁边翻土，锄头碰到硬物，挖出个生锈的小铁片——是当年种蚀骨花时用的标记牌，上面还留着模糊的“邪”字。
“扔了吧。”灰袍人想伸手去捡，被玄风按住。
玄风捡起铁片，在石头上磨了磨，露出里面的铜色：“改改还能用，做个桔梗的标记牌正好。”他用石块在上面刻了个“吉”字，笔画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
傍晚的霞光染红了天际，苍鹰叼着只山鸡落在院墙上，灰袍人赶紧接过来，熟练地去毛开膛——这是他跟着学的新本事，比练邪功踏实多了。周伯坐在竹椅上摇着蒲扇，看着这幕笑：“当初就说这孩子心不坏，就是被迷了眼。”
晚饭的凉拌蒲公英上桌时，罗绝拎着坛新酒回来，拍开泥封，酒香混着菜香漫了满桌。灰袍人倒酒的手有些抖，玄风把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喝吧，算你入伙的酒。”
酒液入喉微辣，灰袍人却喝得眼眶发红。窗外的夏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打在药圃的叶面上，像首温柔的催眠曲。苍鹰蹲在窗台上，小狐狸蜷在周伯脚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酒后的暖意。
罗家荣看着灰袍人笨拙地给玄风添酒，突然觉得，所谓新生，未必是抹去过去，是像这样，在夏雨冲刷过的土地上，把生锈的“邪”字，慢慢磨成鲜活的“吉”，把蚀骨花的阴影，种成薄荷与桔梗的清香。
夜渐深，药圃的灯还亮着。玄风在给新做的标记牌刷桐油，灰袍人蹲在旁边递布，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挨得很近，像株并蒂生长的忍冬，在雨夜里，悄悄攒着开花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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