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架上的药草堆成了小山，何首乌泛着紫黑，当归晒得枯脆，风一吹，药香漫出半座山。罗家荣正帮灰袍人把野菊花装袋，玄风背着个大竹筐从镇上回来，筐里是新印的药签，红纸上的字迹清秀——是青禾写的。
“李婶的孙子满月，送两包金银花过去，”玄风把药签分给众人，“记得写上用法，她眼神不好。”他膝盖的旧伤在换季时隐隐作痛，却弯腰从筐底翻出个布包，“这是给周伯的护膝，镇上张裁缝新做的，加了艾草。”
周伯坐在院门口的竹椅上，手里转着铜哨子，看着苍鹰在天上盘旋：“玄风啊，山下药铺的王掌柜说，你配的止咳糖浆卖断货了，让再送些过去。”
“知道了，”玄风往锅里倒蜂蜜，“等会儿熬好就让灰袍送去，他现在算账比我清楚。”
灰袍人红了脸，挠着头往灶膛添柴。火光映着他胳膊上的忍冬花刺青，比初见时鲜亮多了。“我爹娘说，年底想来看看，”他声音发涩，“他们还说……想给周伯磕个头。”
“磕啥头，”周伯笑，“让他们带点老家的土来，咱们药圃正好缺肥。”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药圃，罗家荣数着晾好的草药，突然发现每种药草旁都多了块小木牌，上面刻着名字和药性——是玄风昨晚刻的。“这是……”
“给来学药的娃娃看的，”玄风擦着新做的药碾子，“长老说下个月派些弟子来进修，总不能让他们两眼一抹黑。”他顿了顿，嘴角扬起，“到时候让灰袍当师兄，带带他们。”
灰袍人手里的柴火差点掉灶里，结结巴巴道：“我……我不行吧？”
“有啥不行，”罗绝提着捆新竹席进来，“你现在认药比谁都准，上次连城里来的大夫都夸你。”
日头偏西时，药铺的伙计来取货，看着堆成山的药包首咋舌：“玄风道长，您这药圃比咱们药铺还全乎。”玄风往他手里塞了包新炒的南瓜子：“回去给王掌柜尝尝，他总念叨这口。”
伙计走后，青禾端来刚蒸的栗子糕，软糯的香气裹着桂花香。“周伯说，今晚中秋，得吃点甜的。”她把糕往灰袍人手里塞，“你第一次在这儿过节，多吃点。”
苍鹰突然俯冲下来，嘴里叼着只的野兔，落在玄风脚边。玄风笑着拍它的头：“知道过节要加菜，比罗家荣懂事。”
暮色漫上山坡时，五人围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桌上摆着栗子糕、月饼，还有苍鹰送来的野兔肉。月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洒下来，在药草堆上投下斑驳的影。
“玄风，”周伯突然开口，喝了口梅子酒，“当年你师父总说，药圃里的草，一茬接一茬，看着枯了，根还在土里。人也一样，跌了跤，爬起来接着走，总有开花结果的时候。”
玄风望着晾架上的药草，那些曾经的戾气、悔恨，早被日复一日的晒药、碾药磨成了平和。他举起酒杯，往地上洒了半杯：“敬师父，也敬……过去的自己。”
罗家荣跟着举杯，看着灰袍人笨拙地给周伯添酒，看着青禾给苍鹰喂月饼，看着罗绝把栗子糕往玄风碗里堆，突然觉得，最好的故事从不是惊天动地的传奇，是像这样——秋夜里有月光，药圃里有收成，身边有群能一起喝酒、分糕的人，连风里都飘着踏实的甜香。
夜深时，苍鹰振翅往山里飞去，带着半块月饼。玄风坐在药架旁，借着月光给新收的药草贴标签，字迹工整得像首短诗。灰袍人在旁边帮忙捆扎，动作熟练得不像个曾经的邪派。
罗家荣望着这幕，突然想起初来时的石缝，那些蚀骨花早己长成寻常草木，与锁阳花缠在一起，在月光里轻轻摇晃。他想，所谓圆满，不过是把崎岖走成坦途，把仇恨酿成甘醇，让每个来过的人，都能在药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缕长歌。
夜风拂过，晾架上的药草轻轻作响，像在为这寻常的中秋，唱着温柔的尾声。
(http://www.220book.com/book/6MM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