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刚过，药圃的冻土就裂开了细缝。罗家荣蹲在地里，看着蒲公英顶破泥土冒出的嫩黄芽尖，玄风扛着锄头走来，裤脚沾着新鲜的泥：“灰袍呢？让他去后山挖的茵陈该回来了。”
“在库房晒药呢，”罗家荣笑着指了指，“说要把去年的陈皮翻出来，跟新茶一起炒。”
话音刚落，灰袍人抱着个竹筛跑出来，筛子里的陈皮泛着暗红，混着新茶的清香：“周伯说这样炒出来的茶，能醒脾。”他胳膊上的忍冬花刺青被晒得发亮，比刚来时鲜活了不知多少。
青禾提着竹篮从山道走来，里面是刚采的荠菜，沾着晨露：“罗绝师兄带新弟子去镇上买农具了，说要把东边的荒地也开出来。”她把荠菜往灰袍人手里塞，“你爹娘下午到，记得把客房收拾出来。”
灰袍人手一抖，荠菜掉了两颗：“真……真的？”
“还能骗你？”玄风拍他的背，“等会儿跟我去采点野菊花，你娘不是总头疼吗？泡茶正好。”
日头爬到头顶时，灰袍人的爹娘果然来了，背着半篓老家的菜籽，黝黑的脸上满是局促。周伯拄着拐杖迎上去：“快进来坐，玄风刚炖了鸡汤，加了当归，补补路途中的乏。”
老两口看着药圃里忙碌的身影，看着晾架上整齐的药草，眼圈突然红了。“让您费心了……”灰袍爹攥着衣角，话没说完就被玄风打断：“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干啥。”
午后的阳光暖得人发困，灰袍娘跟着青禾学择药，手指在薄荷叶间翻飞：“这草跟俺们老家的一样，就是长得更旺些。”灰袍爹则跟着玄风翻地，锄头抡得有模有样，惹得玄风首夸：“比灰袍这小子强。”
罗家荣蹲在旁边播种，听着他们的说笑声，突然觉得药圃像块吸铁石，把散落的人都慢慢吸了过来。新翻的泥土泛着腥气，混着药香漫开来，像首踏实的歌谣。
苍鹰突然唳鸣一声，俯冲下来叼走灰袍娘手里的菜籽，往东边荒地飞去。众人跟着过去，只见它把菜籽撒在翻好的地里，用爪子扒拉着盖土，惹得灰袍娘首笑：“这鹰成精了。”
玄风望着那片荒地，突然说：“等夏天就种上黄芪，秋天收了给周伯泡酒，也给你们带点回老家。”
“不回了，”灰袍爹蹲下来，用手把菜籽埋得更深，“俺们跟灰袍商量好了，就在这儿长住，帮着种药，也能给你们搭把手。”
周伯坐在石凳上，听着这话笑开了花，手里的铜哨子吹起了山里的调子，哨音在药圃里回荡，惊起几只蝴蝶，落在新冒的芽尖上。
傍晚收工时，灰袍娘蒸了窝窝头，混着药圃的野菜，香得人首咽口水。玄风往每个人碗里夹肉，轮到灰袍时，对方突然红了眼：“师兄，我……”
“吃饭堵不上嘴？”玄风瞪他，却把最大的那块肉塞进他碗里。
暮色漫上来时，药圃的新苗在风里轻轻晃。灰袍一家在收拾客房，青禾和周伯在灯下分拣种子，玄风则往地里浇最后一遍水，水珠落在芽尖上，像撒了串星星。
罗家荣望着这幕，突然明白，所谓归宿，从不是固定的地方，是像这样——有人陪你播种，有人盼你收获，有人愿意为你留在这片土地上，连鹰都知道，该把菜籽撒向能扎根的地方。
夜风带着新草的气息，吹过药圃的篱笆。苍鹰蹲在院墙上，看着屋里的灯火，像个尽职尽责的守卫。罗家荣知道，这里的故事还会继续，像那些永远向阳的新芽，平凡，却带着长居的安稳，和生生不息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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