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荒草没过膝盖，十几口棺材露天放着，棺盖歪在一旁，木板缝里钻出的藤蔓缠着枯骨。守坟的老瘸子拄着拐杖，见罗家荣一行人来，声音发颤：“这些棺木夜里总响，像有人在里面哭，前儿个我听见有棺材板在动，扒开一看，里面的尸骨……竟坐起来了！”
灰袍往最近的棺材里撒了把糯米，米粒落在白骨上，竟慢慢渗进骨缝，冒出丝丝黑气。“是横死的冤魂，”他指着棺木上的斧痕，“这些棺材是被人劈开过的，尸骨被惊扰了，才不安生。”
罗家荣举着铜钱剑走近，最中间那口棺材突然“咚”地响了声，像有人在里面敲门。他刚要开口，棺盖“吱呀”翻开条缝，只露出只苍白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救我……我没死……”里面的声音嘶哑得像磨石头。
阿竹的观气镜对着棺材照，镜面映出的黑气里裹着点微弱的阳气。“里面有活人气息！”她惊呼，“不是鬼魂，是被活埋的！”
石头赶紧上前掀棺盖，刚掀开一角，就被股蛮力推回来。“别掀！”里面的人哭喊，“他们会杀我的！县太爷要抢我的地，说我通匪，把我打晕装棺材里了！”
灰袍突然想起镇上的传闻，张秀才家的百亩良田被县太爷强占，张秀才本人失踪了。“你是张秀才？”他对着棺材喊，“县太爷己经被摘了乌纱，下大狱了！你的地官府还给你家人了！”
棺材里的响动停了。众人合力掀开棺盖，只见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蜷缩在里面，浑身是伤，却还活着，只是被吓傻了。“真的……他倒台了？”汉子抓住罗家荣的手，指甲掐进肉里。
就在这时，周围的棺材突然都响了起来，“咚咚”的敲门声连成片，白骨从棺木里伸出，抓向众人的脚踝。“是其他冤魂被惊动了，”灰袍甩出三张镇邪符，“他们也是被冤枉死的，想借咱们出口气！”
罗家荣举剑护住张秀才，铜钱剑的金光扫过，白骨纷纷缩回棺木。“你们的冤屈我们记下了，”他对着乱葬岗喊，“官府正在重审旧案，会还你们清白的！”
有口棺材里传出女子的哭声，是当年被诬陷偷人，沉了塘的王二家媳妇。还有口棺材里的白骨戴着枷锁，是被屈打成招的贩盐商。阿竹蹲在地上，把他们的冤屈一一记在纸上，承诺回去后交给巡抚衙门。
张秀才被扶出来时，腿还在抖，指着最西边那口小棺材：“那里面是我儿子，才五岁，被他们活活打死的……”众人掀开小棺盖，只见具小小的尸骨，手里还攥着块糖。
灰袍往小棺材里放了把新糖：“孩子别怕，我们带你回家。”他掏出往生符，对着所有棺材点燃，“安心去吧，公道会来的，别再困在这荒岗上受风吹雨打。”
符纸的青烟飘过乱葬岗，棺材的敲击声渐渐停了，白骨慢慢躺回棺木，棺盖自己合上了。守坟的老瘸子说：“我这就去报官，让他们把这些尸骨迁进义庄，立块碑。”
离开乱葬岗时，夕阳把荒草染成金红色。张秀才回头望了眼，突然跪下磕头：“若不是各位道长，我怕是要烂在棺材里了……”
“我们是七绝门的，本就该管这些事，”罗家荣扶起他，“你好好养伤，以后好好活着，比啥都强。”
石头扛着剑，突然说：“以前觉得邪祟都是死人变的，没想到活人也能被困在棺材里。”灰袍拍他的肩：“玄风师兄说过，有时候人心比鬼魂更吓人，咱们除的不光是鬼，还有人心里的恶。”
罗家荣摸着铜钱剑上的泥土，突然明白，试炼到最后，最难对付的从不是怨魂白骨，是藏在人间的不公。所谓道术，不光要斩妖，更要护善，要让埋在土里的冤屈能重见天日，让困在棺木里的希望能喘口气。
风穿过乱葬岗的荒草，带着远处的犬吠，像在为那些终于得以安宁的魂灵送行。前面的路还长，但他们的肩上，似乎多了点沉甸甸的东西——不是法器，是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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