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东头的染坊飘着股怪味，靛蓝的染缸泛着青黑，缸边堆着些发霉的布料，风一吹，碎布片像黑蝴蝶似的飞。染坊老板蹲在门槛上，见罗家荣一行人来，脸皱成个疙瘩：“这染坊邪门得很，夜里总听见布料哭，前儿个伙计往缸里放布，被里面的东西拽了进去，捞上来时浑身缠满丝线，像个茧子！”
灰袍往染缸里撒了把糯米，米粒刚触到水面就沉了，缸底冒起串串气泡，泛着暗红。“是有东西在缸里，”他指着缸沿的抓痕，“这是被淹死的人抓的，怨气缠在丝线上了。”
罗家荣举着铜钱剑靠近，染缸里的水突然“咕嘟”翻涌，团黑丝线从水底浮起，像条活蛇似的往他脚边缠。“小心！”石头挥桃木剑砍断丝线，断口处竟渗出血珠，落在地上凝成个“冤”字。
阿竹的观气镜对着染缸照，镜面蒙上层蓝雾，隐约能看见缸底有个模糊的人影，被无数丝线缠着，手脚都在动，像是在挣扎。“是个女子，”她声音发颤，“被人捆着扔进染缸淹死的，丝线吸了她的血，成了怨丝。”
日头偏西时，染缸里的丝线突然都竖了起来，像片黑色的森林，顶端缠着块碎布，上面绣着朵残荷。“是翠莲姑娘！”旁边卖布的张婶突然喊道，“三年前她在这染坊当绣娘，跟老板儿子相好，后来被老板发现，说她偷了布料，第二天就不见了，原来是……”
染缸里的水猛地泼出来，黑丝线缠向染坊老板，老板吓得瘫在地上：“不是我！是我爹！他说她坏了门风，趁夜里把她……”话没说完，就被丝线堵住了嘴。
罗家荣举剑斩断丝线，金光让丝线发出刺耳的嘶鸣：“你的冤屈我们知道了，别伤无辜，害你的人己经在去年病死了，死前被丝线缠得喘不过气！”
黑丝线突然停了，在染缸上空绕成个圈，慢慢落下，露出缸底的白骨，指骨上还套着个银戒指，上面刻着个“莲”字。“她只是想要个说法，”灰袍掏出往生符，对着染缸点燃，“我们帮你把骨头收起来，埋在城外的桃林里，那里有好多花，比这染缸干净。”
符纸的青烟钻进染缸，白骨突然发出细碎的响，黑丝线渐渐褪色，变成普通的棉线，飘在水面上，像层薄雪。阿竹蹲在缸边，用布把白骨一块块包起来，银戒指被她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布袋：“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处理完染缸，众人往染坊后院走，那里堆着堆烧毁的布料，灰烬里还能看见金线绣的痕迹。“是她绣的嫁妆，”张婶叹了口气，“她说要绣满一百朵荷，就跟老板儿子成亲……”
灰袍往灰烬里撒了把花瓣：“没绣完的，我们帮你记着。”他突然发现墙角有个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是半本绣谱，最后一页画着朵没绣完的荷，针脚细密得很。
离开染坊时，老板正让人把染缸砸了，说要改成粮仓。夕阳照在碎瓷片上，泛着蓝盈盈的光，像翠莲没绣完的荷。“原来有些丝线，不是用来织布的，是用来记冤屈的，”石头挠着头笑，“以前总觉得见了邪祟就砍，差点毁了她想说的话。”
灰袍往他手里塞了块干粮：“玄风师兄说过，怨气藏在物件里，就像话藏在心里，得先听明白，再动手。”他望着远处的山，“前面的阴气带着腥气，怕是有厉鬼。”
罗家荣摸着铜钱剑上的丝线痕迹，突然明白，试炼教给他们的，从来不是怎么斩断丝线，是怎么看懂丝线上的冤屈，是怎么在黑与白之间，留出辨是非的余地。
风穿过染坊的窗棂，带着靛蓝的淡香，像翠莲最后绣的那朵荷，轻得像声叹息。前面的路还长，但他们的眼神里，又多了点东西——不是杀气，是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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