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的私塾关着门，门板上贴着褪色的封条，窗棂里飘出股墨臭味。隔壁的老秀才蹲在石阶上，见罗家荣一行人来，叹着气说：“这私塾邪门，前儿个我路过，听见里面有写字的声音，推开门一看，空无一人，砚台里的墨却在自己转圈，写出来的字都带着血！”
灰袍往窗缝里撒了把糯米，米粒落地的声响竟变成了毛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是文人的怨气，”他指着门楣上的“文曲星”牌匾，“这牌匾被人动过手脚，刻了‘锁魂’咒，把枉死的书生魂困在砚台里了。”
罗家荣刚推开门，就见书桌上的砚台冒着黑气，毛笔自己悬在半空，在宣纸上写着“冤”字，墨汁里掺着血丝，滴在地上凝成个个小楷。他握紧铜钱剑，剑穗无风自动：“里面的魂怨气不重，却带着股执拗，像是有话要说。”
阿竹的观气镜对着砚台照，镜面映出个穿青衫的影子，正趴在桌上写字，写着写着就捶胸顿足，墨汁溅得满脸都是。“是十年前的李秀才，”老秀才突然说，“他考中举人那年，被同窗诬陷作弊，革了功名，就在这私塾里上吊了，死前把墨汁泼了满墙。”
毛笔突然转向罗家荣，在宣纸上写：“帮我翻案。”字迹力透纸背，墨汁里的血丝越来越浓。灰袍捡起张废纸，上面有李秀才的笔迹，和官府卷宗上的“供词”明显不同：“这诬陷的证据，怕是就藏在这私塾里。”
日头偏西时，砚台里的墨突然翻涌，化作条墨龙，往最近的书架扑去，撞得 books 散落一地。石头赶紧扶住书架，发现最底层的书里夹着张纸，是当年主考官的亲笔信，说收了李秀才同窗的银子，故意冤枉他。
“找到了！”阿竹把信纸递给砚台，墨龙突然安静下来，在信纸上舔了舔，墨迹渐渐褪去，露出李秀才的真迹——是篇策论，字字珠玑，比卷宗里的“作弊文”好上百倍。
“你的冤屈能洗清了，”罗家荣对着砚台说，“我们把这封信交给巡抚，让他们重审，还你清白。”毛笔在宣纸上写：“谢……”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声叹息。
灰袍掏出往生符，对着砚台点燃：“现在可以安心去了，你的文章会被人记住，比功名更长久。”符纸的青烟钻进砚台，墨汁渐渐变清，露出里面的白石，竟刻着“清白”二字。
毛笔“啪”地掉在桌上，青衫影子在砚台上方鞠了一躬，渐渐消散。老秀才捡起那张策论，抹着泪说：“我这就去官府，让他们知道，李老弟不是那样的人！”
离开私塾时，夕阳照在“文曲星”牌匾上，金光闪闪的。阿竹的观气镜里，最后一点阴气也散了，镜面映出的晚霞红得像朱砂，暖得很。“原来笔墨也能藏冤屈，”石头摸着后脑勺笑，“以前总觉得书生文弱，没想到执念这么重。”
灰袍往他手里塞了块糖：“玄风师兄说过，文人的魂，困在‘理’字上，只要帮他们讨回公道，比啥符咒都管用。”他望着远处的道观，炊烟正袅袅升起，“看这方向，明儿个就能回观了。”
罗家荣摸着铜钱剑，剑身上还沾着点墨痕，带着股淡淡的松烟香。他突然明白，试炼的最后一程，教给他的是“理”字——无论人鬼，都争一口气，都求一个公道。所谓道术，到最后不过是帮那些困在执念里的魂灵，找到出口，让他们带着清白离开，比啥都重要。
风穿过私塾的窗棂，带着墨香和纸味，像李秀才终于放下了笔。前面的路快到尽头了，但他们知道，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己经刻进了骨子里，成了比法术更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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