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拐角处飘着顶红轿子，纸扎的轿夫面无表情，纸轿帘绣着鸳鸯，却在风里晃得像要散架。砍柴的樵夫蹲在石头后，见罗家荣一行人来，压低声音说：“这轿子在这儿飘三天了，夜里还听见吹唢呐的，昨儿个有个赶夜路的货郎，被纸人拽进轿里，天亮时轿子空了，货郎的扁担扔在路边，上面缠着纸钱！”
灰袍往纸轿上撒了把硫磺粉，粉末落在纸轿帘上，竟烧出个洞，露出里面的黑。“是阴轿，”他指着轿夫纸人的眼睛，“里面点了尸油蜡，能勾活人的魂，替枉死的新娘配阴亲。”
罗家荣刚靠近，纸轿突然晃了晃，轿帘“唰”地掀开，里面坐着个纸扎新娘，凤冠霞帔，脸是用红纸糊的，嘴角却咧着诡异的笑。“陪我成亲吧……”纸新娘的声音尖细，像指甲刮过玻璃，纸轿夫突然动了，迈着僵硬的步子往罗家荣围来。
阿竹的观气镜对着纸轿照，镜面映出轿子里缠着团浓重的黑气，比糖人摊的怨气更沉。“是个姑娘的魂魄，”她声音发颤，“被人害死在花轿里，怨气聚在纸轿上，要拉活人做伴。”
日头偏西时，纸轿突然调转方向，往山坳里飘去，唢呐声从轿子里飘出来，调子悲得让人揪心。众人跟过去，见山坳里有座新坟，墓碑上没刻名字，只画着个红轿子，坟前摆着些纸人纸马，都在风里微微晃动。
“是三年前的王姑娘，”樵夫跟在后面说，“她成亲那天被土匪抢了，花轿掉下山崖，人被活活摔死，家里人找不到尸首，就立了这座空坟，没想到……”
纸轿突然停在坟前，纸新娘从轿里飘出来，红纸脸对着坟碑哭，哭声里混着血沫。纸轿夫举着纸扁担，往最近的阿竹身上砸，扁担刚碰到她的衣袖，就燃起黑火，烧出个洞。
“她不是真要害人，是太孤单了，”罗家荣对着纸新娘喊，“我们帮你找尸首，让你入土为安，别再用这法子留着了！”
纸新娘的哭声顿了顿，红纸脸转向山崖下。灰袍立刻带着石头往下找，半个时辰后，在崖底的树丛里发现具骸骨，还套着残破的嫁衣，手里攥着块玉佩，刻着个“婉”字。
“是她，”灰袍把骸骨包起来，往坟里埋，“王婉姑娘，回家了。”他掏出张超度符，用桃木剑挑着点燃，“你的苦我们知道了，放下执念吧，去轮回路上找个好人家，好好活一世。”
符纸的青烟飘进纸轿，纸人纸轿突然开始冒烟，纸新娘的身影在火光里渐渐淡了，临走前对着罗家荣鞠了一躬，轿帘上的鸳鸯竟活了似的，扑棱棱飞进树丛。
唢呐声停了，山坳里只剩下新坟。樵夫往坟前插了束野杜鹃：“总算能安息了。”他看着纸轿烧尽的灰烬，“以前总听说配阴亲的邪事，今儿个才知道，多半是冤屈没处说。”
离开山坳时，夕阳把山道染成金红色。阿竹的观气镜里，阴气淡得几乎看不见，镜面映出的晚霞红得像嫁衣，却暖得很。“原来有些花轿，不是用来成亲的，是用来喊冤的，”石头挠着头笑，“以前总觉得见了邪物就烧，差点烧了她最后的念想。”
灰袍往他手里塞了块干粮：“玄风师兄说过，阴阳相隔，却都讲个‘理’字，阳间的冤屈能伸，阴间的执念也该解。”他望着远处的道观轮廓，“看这阴气，怕是再走两程，就能回观了。”
罗家荣摸着铜钱剑，剑身上还沾着点纸灰。他突然明白，试炼接近尾声，最该学的从不是斩尽杀绝的狠劲，是体谅执念的仁心。所谓道术，到最后拼的从不是法力高低，是心里装着多少慈悲，能为那些说不出话的魂灵，多停驻片刻，多问一句缘由。
风穿过山坳，带着野杜鹃的香，像王婉姑娘终于松开了攥着玉佩的手。前面的路快到尽头了，但他们知道，这一路学到的东西，才刚刚开始在心里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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