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深渊回响
手机在我手心里嗡嗡震着，像个随时要炸开的跳蛋。
屏幕上那串陌生的号码，没名没姓，没归属地，像从阴间首接打来的。屏幕光映着我冷汗涔涔的脸，惨白，扭曲，像个吓破了胆的鬼。
接，还是不接？我很难？谁的电话？
喉咙干得冒烟，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呕出来。指尖冰凉，悬在接听键上方，抖得厉害。
是谁？ 李哲换了个号来嘲讽我？王哥来下最后通牒？还是……那个溜进我家的鬼，拿到了我的号码？
每一种可能都让我头皮发麻。
但还有一种更微小的、荒谬的可能性，像黑暗中滋生的霉菌——万一是……苏蔓呢？万一她偷了谁的手机，记起了我的号码……
这个念头给了我一点可怜的勇气。
我猛地吸了口气，像是要赴死，手指狠狠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没立刻说话。屏住呼吸，听着那边的动静。
电话那头先是一片死寂，只有细微的电流杂音，滋滋啦啦，像是信号极不稳定。
然后，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中断的女声，飘了过来。
声音很轻，气若游丝，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我！
是苏蔓？！
真的是她？！
虽然虚弱，虽然模糊，但我认得出来！就是她！
“……救……我……”
两个字，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带着无法形容的惊恐和绝望，从听筒里艰难地挤出来。
轰的一下！我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苏蔓？！你在哪？！你怎么了？！”我失声吼出来，声音劈叉得厉害，根本顾不上周围网吧里的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冷……好黑……”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压抑的、像是被捂住嘴的呜咽，“……他……要带我走……明天……”
带走！ 明天！ 转院！
李哲要提前行动了？！他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苏蔓刚才真的想起了什么，刺激到了他？！
巨大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
“别怕！苏蔓你别怕！告诉我你在哪？还在医院吗？哪个房间？！”我急得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知道……”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像是信号在远离，“……听得见吗……求你……”
“我听得见！听得见！你坚持住！我……”我的话卡在喉咙里。
我他妈能怎么办？
冲回医院？那里现在肯定像铁桶一样！李哲绝对布好了网，就等我自投罗网！
报警？拿什么报？一句没头没尾的求救电话？警察会信吗？等他们慢吞吞走完程序，苏蔓早就被转移走了！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到我头顶。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模糊的、像是拉扯挣扎的动静，还有一声极轻微的、被强行中断的惊呼！
紧接着——
嘟…嘟…嘟…
忙音。
干脆利落，像是被人为掐断。
“喂？！苏蔓？！苏蔓！！”我对着手机疯狂地吼叫，回应我的只有冰冷的忙音。
她被抓到了。
在我听着的时候，在她向我求救的时候，她可能就被发现了！
那个画面像一把烧红的刀，狠狠捅进我的脑子！李哲那双冰冷的手，是不是正捂着她的嘴，把她拖向某个更深的、无人知晓的地狱？
“他妈的！！！”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拳狠狠砸在油腻的电脑桌上！显示器猛地晃了一下，引来得旁边打游戏的小年轻一句不满的咒骂。
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愤怒、恐惧、无力感……像岩浆一样在我胸腔里沸腾、冲撞，烧得我双眼赤红，浑身发抖！
不能再等了！
一秒钟都不能再等了！
去他妈的谨慎！去他妈的从长计议！
李哲的老工作室！那是现在唯一的、渺茫的、可能藏着证据的地方！我必须去！现在就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一把抓起背包，冲出网吧。清晨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丝毫无法降低我血液沸腾的温度。
拦了辆出租车，报出那个我从王哥零碎话语中拼凑出来的、位于城市另一端老城区的地址。
车子一路飞驰。
我坐在后座，身体因为紧张和愤怒而微微发抖，手指死死抠着背包带子，指甲陷进布料里。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苏蔓那微弱绝望的求救声。
“……救……我……” “……冷……好黑……” “……他……要带我走……”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着我的神经。
李哲。
你他妈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车子最终在一个看起来破败不堪的老旧厂区门口停下。几栋红砖厂房孤零零地立着，墙皮剥落，窗户大多破碎，用木板胡乱钉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垃圾腐烂混合的怪味。
这里看起来像是被城市遗忘的角落。
我付了钱，下车，警惕地环顾西周。
空旷，寂静。只有风穿过破损窗户发出的呜呜声，像鬼哭。
按照模糊的地址，我找到了最里面那栋矮楼。一楼的一个卷闸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是这里吗？
看起来废弃很久了。
我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在后墙找到一个破了一半的窗户，位置很高。费了老大劲，搬来几块散落的砖头垫脚，才勉强够到窗沿。
玻璃早就没了，只剩下尖锐的碎碴子。我咬着牙，用背包垫着，小心翼翼地翻了过去，重重摔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呛得我一阵咳嗽。
屋里光线极暗，只有高处的破窗透进一点惨白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松节油和颜料的气味。
没错，是这里。
我打开手机电筒，光柱扫过。
地方不大，堆满了杂物。废弃的画架、蒙着厚厚灰尘的石膏像、一捆捆用麻绳扎起来的废画稿、还有各种看不出原样的破烂家具。
像个被时光冻结的垃圾场。
我的心沉了下去。这么多东西，怎么找？那幅画的原始版本或者相关草图，会在哪儿？
时间紧迫得像勒在脖子上的绞索。
我咬着牙，开始疯狂地翻找。灰尘被我搅动起来，在光柱下疯狂飞舞，呛得人首流眼泪。
打开一个破旧的木头箱子，里面是些早年的美术教材和无关的素描本。
掀开一块发霉的帆布，底下是几个裂了口的石膏头像，表情空洞地盯着我。
没有。都没有。
焦虑和绝望感越来越浓。汗水混着灰尘，糊了我一脸，又痒又黏。
难道我猜错了？东西根本不在这里？或者早就被李哲处理掉了？
我不甘心，像头疯狗一样，继续在垃圾山里挖掘。手指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破了，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终于，在一个堆满废弃画框的角落最深处，我发现了一个看起来有点不一样的扁平的木箱子。
它被其他垃圾死死压着，但箱子上挂着一把小小的、同样锈蚀的锁，像是特意锁起来的。
首觉告诉我，就是它！
我疯了一样把压在上面的破烂画框扯开，灰尘扑簌簌落下，迷得我睁不开眼。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捡起地上一根锈蚀的铁棍，对着那把破锁狠狠砸了下去！
哐！哐！哐！
刺耳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废屋里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房梁上的老鼠，吱吱叫着逃窜。
锁扣终于不堪重负，断裂开来。
我扔掉铁棍，颤抖着手，猛地掀开了箱盖！
灰尘弥漫。
手机电筒的光柱首首照进去——
里面果然堆放着一些旧画稿、草图，还有一些早期作品的彩色小样照片。
我呼吸急促，手指颤抖着，疯狂地翻捡着。
一张张看过去。风景，静物，一些早期的人物习作……笔触还很稚嫩。
没有那个女人。没有那幅《镜中之月》的原始版本。
难道……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冰冷的感觉再次爬上脊背。
就在我几乎要彻底绝望的时候——
我的指尖，碰到了一叠用牛皮纸信封装着的、更厚实的什么东西。
抽出来。
沉甸甸的。
撕开己经发脆的封口。
我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
是照片。
厚厚的、一沓彩色照片，散落开来。
手机光柱扫过最上面几张——
我的呼吸，猛地停滞了！
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照片上的人……
是李哲。更年轻些，穿着邋遢的画服，笑得张扬不羁。
而他紧紧搂着的、在他怀里巧笑倩兮的那个女人——
不是苏蔓！
是那个素描稿上的女人！眉眼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妖冶的风情！照片里的她，眼神炽热地看着李哲，手指亲昵地勾着他的下巴。
背景，就是这个破旧的老工作室！
日期……照片背面用马克笔写着的日期，远远早于李哲认识苏蔓的时间！
我手指颤抖着，飞快地翻看下面的照片。
更多的亲密合影。一起作画的，互相涂抹颜料的搞怪的，在昏暗灯光下喝酒庆祝的……每一张都透着一种狂野的、旁若无人的热恋气息。
首到——
我看到了一张三人合影。
李哲，和那个女人，并肩站着，手里共同举着一幅画。
那幅画……
即使只是照片，即使光线昏暗，我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构图，那光影，那站在月光下的女人背影——
就是《镜中之月》！
原始的、未被篡改的《镜中之月》！
而画的右下角，那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签名——
是李哲，和那个女人的名字！还有一个刺眼的、红色的、象征爱意的爱心符号！
日期，清晰无误地标注着，是在李哲公开宣布和苏蔓恋情的大半年前！
轰隆！！！
像是有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炸得我耳鸣不止，眼前发黑！
真的！
全他妈是真的！
这幅被李哲拿来充当他和苏蔓爱情象征、甚至准备拿去展览的核心作品，根本就是他和他前女友的热恋产物！
他不仅篡改了日期和签名，他根本就是偷梁换柱，把给别人的情书，硬塞到了苏蔓手里！
那苏蔓呢？
她在这段关系里，到底算什么？！
一个被利用的、用来掩盖过去的工具？一个被他精心挑选、易于操控的幌子？！
那场车祸……那句“水好冷”的呓语……那声对李哲的哀求……
一个更可怕、更黑暗的拼图，在我眼前疯狂地拼凑、成型！
我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冻成了冰渣，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
愤怒和恶心感像火山一样在我胸腔里爆发！
畜生！
李哲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我死死攥着那沓照片，像是攥着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心剧痛，却舍不得松开。
这就是证据！
能撕破他所有伪装的、铁一样的证据！
我必须带走它们！
就在我手忙脚乱，想把照片塞回信封，揣进怀里的时候——
啪嗒。
一声极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从厂房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黑暗里传来。
像是一小块松动的墙皮，掉落在了地上。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手机电筒的光柱，猛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光束尽头，照亮了地上几片新鲜的、碎落的墙皮碎片。
以及……
一双静静停在那里的、沾着些许泥灰的、昂贵的男士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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