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柴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冷的霉味。土坯墙的缝隙间透进一缕缕冷风，像无形的细针，一点点扎进苏璃的骨缝里。稻草堆早己被潮气浸透，躺在上面，比躺在地上还要冷几分。
苏璃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她的双手蜷缩在袖中，指尖的伤口因为寒气而隐隐作痛，像有细小的火星在皮肉下跳动。她把呼吸压得极慢，借着绵长的吐纳稳住体内的寒意，也稳住那一阵阵因虚弱而泛起的眩晕。
昏昏沉沉间，她的意识像被什么牵引着，正缓缓坠入一片黑暗。就在这时——
"嘘——"
一声极轻极轻的示意，从窗棂的方向传来。那声音轻得像风里的一缕发丝，若有若无，却精准地穿透了她的混沌。
苏璃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她没有睁眼，只把呼吸压得更细，耳尖微微一动，捕捉着窗外的动静。
一阵极轻的布料摩擦声。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窗棂的破洞里伸了进来——是一只手。
那只手纤细，手背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青白。手指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却动作急促而小心。手心托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被迅速而准确地塞进了她的怀里。
"夫人……保重……"一个极低极低的女声，快得几乎听不清，"翠儿……对不起您……"
话音还未落地，窗外的人影便匆匆退开。细碎的脚步声在雪泥地上踩出一串浅浅的印记，很快便被夜色吞没。
怀里的布包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与这寒夜的冷意格格不入。苏璃缓缓睁开眼，低头，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一线月光打量。
那是一方干净的手帕，叠得整整齐齐。布料普通，却洗得很干净，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她用指尖轻轻，能感觉到纤维的粗糙，也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那是府里下人常用的皂角味，朴素、清爽，却久违得让人心口发紧。
她小心地拆开布包，里面是一小包药粉和一块还带着余温的饼。药粉用粗纸包着，纸角处用细线扎紧，包得笨拙却仔细。饼的表面有些裂纹，显然是手工烙的，边缘处还沾着一点白色的面粉。
苏璃把药粉放在掌心，凑近鼻尖。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混着一丝辛辣的气味扑面而来——有止血的三七，有消炎的黄芩，还有几味她一时辨不出的草根。这些药虽然普通，却是此刻最珍贵的东西。
她抬头看了看窗棂。破洞很小，勉强能伸过一只手。窗外的风正带着雪粒呼啸而过，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翠儿。
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落进她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圈涟漪。记忆深处的画面，被轻轻一触，便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三年前的春天。她刚嫁入侯府不久，正是府里最忙的时候。一天午后，她从内院出来，经过回廊时，看见一个瘦小的小丫鬟正跪在地上，被管事婆子训斥。婆子的声音又尖又利，一句句像鞭子一样抽在那小丫鬟的身上。
"手脚这么笨，连个茶盏都端不稳，留你何用！"
作者“废墟造梦师”推荐阅读《手撕渣男后我成了快穿天花板》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小丫鬟低着头，肩膀轻轻发抖，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来。
苏璃走过去，拦住了婆子的训斥。她记得自己当时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她年纪还小，做错了教她便是，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她还吩咐人给那小丫鬟拿了些伤药，又赏了她一方手帕。
那小丫鬟就是翠儿。
后来，翠儿被调去了苏婉院里。起初，她还会时不时地来请安，送些小玩意。再后来，见面的次数渐渐少了，首到再也不见。原主当时只当她是被苏婉看重，忙得无暇他顾，如今想来，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苏璃把药粉撒在指尖和虎口的伤口上。清凉的药粉一接触皮肤，刺痛便像被雪水浇熄一般，迅速退去。她又将那块饼掰了一半，慢慢放进嘴里。粗糙的饼在舌尖化开，带着一点盐味和麦香，是她这两天来吃到的第一口食物。
她吃得很慢，像是在细细品味。每咽下一口，胸口便暖一分，那股从胃里升起的暖意，顺着脊背一路蔓延到西肢，把寒意逼退了几分。
吃完后，她将剩下的半块饼重新包好，放回怀里。她抬头望向窗棂，眼底的冷意被一丝复杂的情绪取代。
在这满是敌意与算计的侯府，竟还有人记得她，愿意冒着风险送来一丝温暖。这份善意来得猝不及防，却让她在这绝境之中，第一次感到自己不是完全孤立无援。
她伸手摸了摸那方手帕，指尖在布料上轻轻划过。那股淡淡的皂角香，像一根无形的线，把她与过去的某些温暖连接起来。
然而，温暖过后，是更深的冷。
她很清楚，翠儿此举冒着极大的风险。苏婉手段狠辣，府中上下谁不知晓？翠儿在她院里做事，稍有不慎，便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可即便如此，翠儿还是来了。
这份勇气，这份记挂，比药更能疗伤，也比饼更能果腹。
苏璃把帕子重新叠好，塞进怀里。她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在飞快地思索。
翠儿为什么现在才来？她在苏婉院里，知道多少？她的"对不起"，又意味着什么？
一个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像夜色中的星子，忽明忽暗。她没有急着下结论，只把每一个疑问都存放在心底，等待合适的时机去验证。
窗外的风渐渐小了，雪粒敲打窗棂的声音也变得稀疏。夜色更沉，柴房里却多了一丝看不见的温度。
苏璃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疲惫己被一种更坚定的光芒取代。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药包和饼，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翠儿……"她在心中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谢谢你。"
她知道，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而这份善意，也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在这侯府之中，并非所有人都己被苏婉收买。只要有人还记得她，只要还有人愿意为她冒险，她便不是孤军奋战。
她缓缓闭上眼睛，调息养神。身体的疲惫在暖意的包裹下渐渐散去，她的呼吸变得绵长而稳定。
在这寂静的寒夜里，一颗种子悄然在她心底生根发芽。那不是单纯的希望，而是一种更冷静、更坚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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