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一步步走来。
他周身的杀气和冰冷似乎还未完全敛去，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让这刚刚经历浩劫的地下空间显得格外压抑。但他那双重新聚焦的眼睛，却只牢牢锁定了我。
我靠躺在吴邪怀里，视线模糊，听觉也变得忽远忽近。胸腔和西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几乎要撕裂我的意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冰冷的地气透过衣物不断侵蚀着我逐渐流失的体温。
我能感觉到吴邪扶着我肩膀的手在微微发抖，听到他焦急地低声呼唤：“晓晓？晓晓！坚持住！别睡！”
胖子也围了过来，胖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慌乱，他想做点什么，却又手足无措，只能搓着手干着急：“这……这伤得不轻啊！药！快拿药！”
三叔迅速翻找着背包，拿出急救药品和清水，脸色凝重无比。他经验丰富，一眼就能看出我伤势极重，内出血恐怕是跑不了了，在这种地方……
张起灵走到了我们面前，蹲下身。
他挡住了身后那棵诡异神树的微光，阴影笼罩下来，却奇异地没有带来恐惧，反而是一种……令人心安的存在感。只是，这股心安很快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另一种更加浓烈的情绪所覆盖。
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恐慌。
他没有立刻触碰我，而是先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探向我的颈侧动脉。他的动作甚至带上了一种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力道重一丝，就会碰碎什么。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我冰冷皮肤下那微弱而急促的跳动时，我清晰地看到，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眉头死死拧紧，唇线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甚至时常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睛，此刻却像骤然起了风暴的深潭，里面翻涌着剧烈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情绪——恐惧、自责、愤怒，还有一丝……无助？
这种情绪出现在张起灵身上，简首比看到血尸跳舞还要令人震惊。
“小哥……”吴邪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晓晓她是为了……”
张起灵没有回应吴邪，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我身上。他极快地检查了一下我唇边的血迹和苍白的脸色，然后目光落在我显然不自然塌陷下去的左侧肩胛和锁骨区域——那是被暴君降临的冲击波主要波及的地方。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骇人，周围的空气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固定。”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完全不像他平时的音调。
三叔立刻反应过来，赶紧递过绷带和夹板。张起灵接过，他的手依旧很稳，但动作却快得惊人，几乎是眨眼间就用一种极其专业且不会造成二次伤害的方式，将我的伤处初步固定住。
他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擦过我冰冷的皮肤，那触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
处理完最明显的外伤，他看着依旧意识模糊、因为疼痛和寒冷而微微痉挛的我，眼中的风暴更加剧烈。
他猛地抬手，开始解自己里面那件黑色单衣的扣子，似乎想脱下给我保暖。
“小哥，用我的！用我的！”胖子赶紧把自己那件虽然脏但厚实的外套脱下来递过去。
张起灵动作一顿，看了胖子一眼，没有拒绝，快速接过，小心翼翼地、尽量不挪动我太多地，将还带着胖子体温（虽然不多）的外套裹在了我身上。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的举动。
他伸出手，似乎想将我从吴邪怀里抱过来，但手臂伸到一半，却又僵住了。他看着满身血迹、昏迷不醒的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犹豫和害怕，仿佛不确定自己的触碰会不会带来更多的伤害。
这种近乎无措的表现，出现在一向果决狠厉的张起灵身上，带给吴邪和胖子的冲击是巨大的。
胖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吭声，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
吴邪吸了吸鼻子，带着哭音小声说：“小哥，你……你轻点抱，应该没事的……”
张起灵似乎被这句话点醒，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犹豫瞬间被决绝取代。他极其小心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伸出双臂，一只手托住我的颈后，另一只手穿过我的膝弯，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捧着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器皿，缓缓地、平稳地将我从吴邪怀中抱了起来。
当我冰冷的身体落入他温暖却微微紧绷的怀抱时，我似乎听到他胸腔里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
他把我抱得很紧，却又异常小心地避开了所有伤处。我的头无力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听到他心脏隔着衣物传来的、失序而狂野的跳动声。
砰咚——砰咚——
又快又重，完全不像他平时那样冷静平稳。
这心跳声，比任何言语都更首接地诉说着他内心的不平静和恐慌。
他低下头，下颌几乎要碰到我的额头，呼吸拂过我的发丝，温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几乎破碎的气音。
“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死？不要睡？不要离开？
没人听清，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什么。
他只是抱着我，站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冻结的雕塑，唯有那失控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手臂，泄露着这座冰山之下汹涌澎湃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情感。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他失序的心跳声，和我微弱痛苦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胖子扭过头，用力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吴邪看着这一幕，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三叔叹了口气，低声道：“得尽快出去，她的伤拖不起。”
这句话惊醒了张起灵。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的脆弱和恐慌被强行压下，重新被一种冰冷的、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他抱紧我，转身，看向那棵依旧静静矗立、却仿佛黯淡了许多的青铜神树，以及我们来时的那个洞口方向。
“走。”
只有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寒意。
(http://www.220book.com/book/6MY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