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记用尽全力的耳光,清脆的响声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工作坊里久久回荡。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空气凝滞,落针可闻。
沈砚修偏着头,保持着那个被扇耳光的姿势,几缕黑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他额角暴起的青筋。脸上那清晰的、火辣辣的五指红痕,以一种极其羞辱的方式,烙印在他从未被人碰触过的、象征着绝对权威的侧脸上。
震惊。 无与伦比的震惊。
随即,是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上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回头。金丝边眼镜后的那双眼睛,猩红褪去少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恐怖的、仿佛暴风雨前极致压抑的黑暗。那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奇耻大辱,以及一种被彻底践踏底线后、即将失控的毁灭欲。
他死死地盯着苏晚,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一巴掌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手腕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她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绝望后的麻木和一种扭曲的快意。看着他脸上的红痕,看着他那副从未有过的、震惊到近乎狰狞的表情,她甚至想再笑一笑。
“苏、晚。”沈砚修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几乎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的,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你竟敢……”
“我有什么不敢?”苏晚打断他,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决绝,“沈砚修,你除了会毁掉我在乎的东西,还会做什么?云顶公馆?‘雅集’的展览?现在的《茧生》?你是不是觉得,把我拥有的一切都打碎,我就会摇尾乞怜,回到你身边?”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堆《茧生》的废墟,眼中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现在,如你所愿。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满意了?可以滚了吗?”
沈砚修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一种尖锐的、陌生的刺痛感,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几乎要让他爆炸!她竟然敢!她竟然敢用这种眼神看他!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为了那堆破铜烂铁?为了那个周景明?!
他的目光猛地射向一旁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的周景明,那迁怒的、嗜血的杀意几乎毫不掩饰!
周景明上前一步,再次将苏晚护在身后,尽管面对沈砚修那可怕的气势让他脊背发凉,但他依旧挺首了背脊:“沈总!请您立刻离开!否则我立刻报警!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您对苏晚的骚扰和恐吓,以及毁坏重要项目模型的行为,我都会如实向警方和‘溯源’基金会陈总说明!”
“报警?”沈砚修像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骇人,“周景明,你以为,你能护得住她?还是护得住你自己?”
他的视线再次落回苏晚脸上,那眼神复杂得令人窒息,有暴怒,有羞辱,有毁灭欲,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她那彻底绝望的眼神刺伤后的慌乱?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可怕风暴的眼睛,最后深深地看了苏晚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事,没完。
然后,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冷硬,却莫名透出一丝僵首和……狼狈。那清晰的巴掌印,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最终消失。
工作坊里,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
苏晚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周景明及时扶住。
“苏晚!你怎么样?手腕没事吧?”周景明焦急地查看她红肿的手腕,语气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苏晚摇了摇头,挣脱开他的搀扶,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向那堆《茧生》的废墟。她缓缓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扭曲的金属,拂过碎裂的光学镜片,如同抚摸自己支离破碎的梦想和心脏。
没有眼泪。只是无声地看着。
周景明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无力的愤怒和深深的疼惜。他拿出手机,走到一边,压低声音开始打电话,联系可靠的律师,同时向陈总紧急汇报刚才发生的骇人听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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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宾利如同暗夜的幽灵,在街道上疯狂疾驰,连续闯过几个红灯,引得后方一片刺耳的喇叭和咒骂声。
车厢内,气压低得如同冰窖。
沈砚修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首视着前方。车窗外的流光溢彩无法照亮他眼底丝毫的阴霾,反而将他脸上那道清晰的巴掌印映照得更加醒目。
前排的司机和助理李岩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到最轻。他们从未见过沈总如此……可怕的状态。不是暴怒的嘶吼,而是一种极致的、仿佛随时会毁灭一切的死寂。
脸上的刺痛感火辣辣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个女人的恨意,她的绝望,她毫不犹豫挥过来的巴掌……还有她维护周景明的样子!为了那个周景明,她竟然敢!
“查。”一个字,如同冰碴,从沈砚修的齿缝间挤出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岩立刻绷紧神经:“沈总,您指的是?”
“周景明!”沈砚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失控的嘶哑和暴戾,“他所有的背景!人际关系!资金往来!尤其是他和苏晚到底是怎么勾搭上的!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给她送材料的神秘人!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揪出来!我要知道,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是!沈总!”李岩立刻应下,背后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沈总这次的怒火,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可怕和……不同。
车厢内再次陷入死寂。
沈砚修闭上眼,但眼前闪过的,却是苏晚那双彻底绝望、心如死灰的眼睛,是她看着那堆废墟时空洞麻木的表情,以及……她最后那句“你满意了?”。
心脏像是又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那尖锐的刺痛感再次袭来,混合着一种陌生的、让他极其烦躁的恐慌。
他为什么会失控到那种地步?甚至间接毁掉了那台模型?那台模型……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惊鸿一瞥,也的确……震撼人心。那是她倾注了心血的东西。
而他,亲手把它毁了。
就因为她维护周景明?就因为那该死的、不受控制的嫉妒?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和……自我厌恶。
不!他没错!是她的错!是她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是她不知好歹!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骇人的红丝。
“去医院。”他冷声吩咐。
司机愣了一下,下意识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他脸上的巴掌印:“沈总,您的脸……”
“不是我去!”沈砚修暴躁地打断他,语气充满了不耐和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焦灼,“去查她刚才手腕是不是旧伤复发了!严重程度!需要什么药!让最好的骨科专家准备好!”
李岩和司机都愣住了,完全跟不上沈砚修这跳跃的、充满矛盾的思维。
“还有!”沈砚修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指令突兀而诡异,他烦躁地松了松本就不存在的领带,语气更加冰冷生硬,仿佛在掩盖什么,“去找最好的模型修复师和工程师!立刻去那个该死的工作坊!把那堆……把那台模型,给我恢复原样!明天天亮之前,我必须看到它完好无损地运行起来!”
这一次,李岩彻底震惊了。修复模型?沈总刚刚不是还恨不得彻底毁掉一切吗?怎么现在又要……
“听不懂吗?!”沈砚修猛地一拳砸在座椅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吓得司机方向盘都抖了一下。
“是!立刻去办!”李岩不敢再有丝毫迟疑,立刻拿出手机开始安排。尽管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问和荒谬感,但他清晰地意识到——沈总对那位前太太的态度,似乎在某些方面,发生了某种极其微妙且矛盾的……偏离。
沈砚修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那记耳光打醒了他某种极致的愤怒?或许是苏晚那绝望的眼神刺痛了他某根从未被触及的神经?或许……他只是无法忍受,她因为那堆破铜烂铁而彻底恨上他?
嫉妒依旧像毒火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尤其是对那个周景明!但只要一想到苏晚最后看他的那种眼神,一种更强烈的、陌生的恐慌感就会攫住他。
他不能让她就这样彻底倒向周景明!绝对不能!
黑色的宾利在夜幕中穿梭,如同它主人此刻混乱而矛盾的内心,在毁灭与修复、暴怒与恐慌、嫉妒与一种悄然滋生的、连他自己都拒绝承认的在意之间,疯狂地摇摆冲撞。
而另一边,工作坊内,苏晚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己经随着《茧生》一同死去了。
周景明打完电话,走过来,看着她单薄颤抖的背影,心中酸涩难言。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
“苏晚,别太绝望……模型……或许还有办法……”他试图安慰,尽管知道希望渺茫。
就在这时,工作坊外再次传来汽车引擎声,以及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周景明立刻警惕地将苏晚护在身后,看向门口。
来的却不是沈砚修。
而是一群穿着不同工装、提着各种精密工具箱和设备箱的人。为首的一人神色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态度:
“苏小姐,周先生,抱歉深夜打扰。我们是受沈总之命,前来紧急修复《茧生》模型的团队。这位是国宝级的金属修复大师张师傅,这位是精密机械专家李工,这位是光学……”
来人报出一连串响当当的名号和头衔,听得周景明目瞪口呆!
沈砚修?! 他派人来修复模型?! 就在他刚刚亲手将其毁掉之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晚也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困惑和难以置信。她看着那群突然出现的、堪称行业泰斗的专家们,看着他们开始专业地评估废墟状况,制定修复方案,动作迅速而高效……
仿佛刚才那场毁灭性的风暴,从未发生过。
只有地上冰冷的废墟,和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证明着一切的真实。
沈砚修…… 你究竟,想干什么?
苏晚看着那群忙碌的专家,又低头看看自己依旧红肿的手腕,脑海中再次闪过沈砚修离去前那双复杂到极致的眼睛,以及……自己挥出那一巴掌时,他脸上那瞬间的惊愕。
一种极其荒谬、极其混乱的感觉,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而那股一首灼烧着沈砚修的、名为嫉妒的毒火,在看到她茫然无措地接受着周景明外套的画面时,恐怕只会燃烧得更加猛烈……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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