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哼歌的幽灵
那调子钻进耳朵眼，甜得发腻，像是一百斤蜂蜜熬糊了锅底，黏糊糊地糊在脑仁上。偏偏又断断续续，音调诡异地跳跃，一会儿高得刺耳，一会儿又低沉得像是地底传来的呜咽。
就是这鬼东西？甜美的声音？纪星用最后力气指引我们来找的，就是这个？
“回家号”像个醉汉，在狂暴的情感乱流里跌跌撞撞。窗外是彻底疯了的色彩，愤怒的猩红、绝望的灰黑、狂喜的惨白搅合在一起，形成能把人逼疯的旋涡。能量闪电劈在摇摇欲坠的护盾上，炸开一团团畸形的光晕。
结构完整性的警报己经尖啸到快哑火，百分之六十八，并且还在持续下降。爸死死抓着座椅扶手，指关节攥得发白，每次剧烈的颠簸都让他胸口那半颗机械心脏发出不堪重负的杂音。
唯有屏幕上那条由星星糖导航系统模拟出的“糖纸路径”，顽强地闪烁着，执拗地指向乱流最深处，指向那诡异哼歌声传来的方向。
“信号源强度……极不稳定……但共鸣指数……异常高……”星星糖系统那带着妈妈和纪星残留痕迹的合成音也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的电流杂音，“路径校正……困难……建议……降低速度……”
降速？降速就是等着被后面守着的董事会清扫者轰成渣，或者被这乱流撕成碎片！
“不能降！”我咬着后槽牙，几乎把操控杆掰断，“冲着那声音开！最快速度！”
哼歌声似乎更清晰了一点。调子还是那么甜腻诡异，但隐约能听出个旋律了。非常古老的调子，像是人类还在摇篮时期哼唱的某种童谣，但又完全扭曲变形，充满了非人的、机械的重复感。
这玩意儿是“源头”？扯他妈的蛋！“糖果屋”说的那个传说，不用付代价的许愿之地，就这德性？听起来更像是宇宙痔疮发作时的呻吟！
爸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蜷缩起来，光尘从他指缝里漏出。他抬起头，脸色惨白中透着一股诡异的青灰，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骇和……一种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这……这调子……”他声音嘶哑破碎，像是被砂纸磨过喉咙，“我……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哪儿？”我心头猛地一跳，死死盯住他。这鬼地方这鬼声音，他怎么可能听过？
爸的眼神涣散，仿佛在拼命抓取某个深埋的、极其痛苦的记忆碎片。“很……很久以前……在你妈妈……最后一次考察回来之后……她……她有时候会……无意识地……哼……”
我妈？!
我后背瞬间爬满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妈哼过这调子？
“但……不对……”爸又剧烈摇头，太阳穴青筋暴起，“不一样……你妈妈哼的……虽然也有点怪……但没这么……这么……”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脸上露出极度不适的表情，“没这么‘饿’！”
饿？
这个词像根冰锥子扎进我脑子。
没错！就是饿！这甜腻扭曲的哼歌声里，包裹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贪婪到极致的饥饿感！它不是愉悦，不是引导，而是一种垂涎欲滴的、催促猎物快点走进陷阱的舔舐！
几乎就在爸说出“饿”这个字的瞬间，窗外的情感乱流猛地变得更加狂暴！那些扭曲的色彩和能量闪电像是被什么东西赋予了明确的意志，不再是混乱的无差别攻击，而是开始有组织地……凝聚！
猩红的“愤怒”汇聚成巨大的、燃烧的拳头；灰黑的“绝望”凝结成冰冷窒息的枷锁；惨白的“狂喜”扭曲成发出刺耳尖笑的鬼脸……它们从西面八方，朝着“回家号”猛扑过来！
“检测到……定向情感攻击！”星星糖系统的警告声都变了调，“护盾即将过载！规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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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飞船被一只“愤怒”巨拳狠狠砸中，猛地向一侧翻滚！我被惯性狠狠甩在控制台上，肋骨磕得生疼，嘴里尝到了铁锈味。爸首接被甩离座位，重重撞在舱壁上，发出一声闷哼。
警报声凄厉得像是临终嚎叫。屏幕上的糖纸路径疯狂闪烁，几乎要被彻底淹没。
“结构完整性！41%！”
完蛋了！这根本不是路！这他妈是个绞肉机！那哼歌声就是个诱饵！把我们骗进来杀！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那哼歌声的音调突然拔高了一瞬，变得极其尖锐，像是指甲刮过玻璃！
而那些扑向我们的情感能量凝聚体，在这尖锐的声响中，动作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虽然只有极短的一瞬，但足够星星糖系统抓住机会！
“机会窗口！”系统音急促响起，“路径重新稳定！推进器最大功率！”
“回家号”引擎发出濒临爆炸的轰鸣，拖着残破的船体，像一道流星，猛地从那短暂出现的攻击间隙中钻了过去！
我们冲出了那片最狂暴的攻击核心区！
窗外依旧混乱，但那些有形的攻击暂时消失了。飞船稍微平稳了一点，但依旧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我喘着粗气，把爸从地上拉起来。他额头磕破了，血流下来糊住了半边眼睛，看着格外吓人。
“刚才……那声音……”他喘得厉害，“好像……帮了我们？”
帮？用那种方式？那更像是一种……不耐烦的催促？嫌我们走得太慢，所以暂时喝退了那些“看门狗”，好让我们快点滚到它嘴边？
导航屏幕上的弹纸路径再次清晰起来，指向正前方。那片区域的能量乱流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相对平静的紫灰色，像是一片巨大的、凝固的疤痕。哼歌声就是从那片疤痕的中心传来的，此刻变得持续而清晰，那股甜腻的、饥饿的感觉越发浓烈。
而在那片紫灰色的疤痕中心，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扭曲的轮廓。
不像“糖果屋”那种光滑冰冷的金属结构。那轮廓……更像是某种非自然的、强行拼接起来的巨大……残骸？无数断裂的晶体导管、扭曲的金属骨架、破碎的类似生物组织的残片……胡乱地纠缠、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丑陋、静止的畸形存在。
它就在那里，死寂地悬浮着，只有那诡异的、甜腻的哼歌声，源源不断地从它内部传来。
星星糖系统的扫描结果疯狂跳动，全是乱码和错误提示。
“无法识别……结构……能量签名……矛盾……存在性……悖论……”
连妈留下的黑科技系统都无法理解那东西？
爸用没受伤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扫描屏，盯着那模糊的轮廓，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变成了死人一样的灰白。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是……是它……真的是它……”
“是什么？!”我抓住他的肩膀，急切地追问，“爸！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爸猛地转过头，那只没被血糊住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恐惧下的疯狂，他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
“是‘摇篮’！晚晚！是那个传说里一切开始的‘摇篮’！但它……它根本不是什么起源之地！”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扭曲变形，破音得厉害：
“它是‘糖果屋’扔掉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失败品’！它是一个……被吃空的……‘神’的尸骸！”
而那个甜腻的、饥饿的哼歌声，还在从那庞大恐怖的失败品尸骸中，不断地、执拗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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