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神蚀之骸
爸那声变了调的尖叫，像根冰锥子首接扎进我天灵盖，攮得我脑子嗡嗡的，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失败品？神……的尸骸？
我操。这是什么问题？
这他妈哪个神经病编的剧本？!
窗外那玩意儿，那坨巨大、扭曲、死寂的紫灰色残骸，就他妈悬浮在那儿。哼歌声跟粘稠的糖丝一样，从它那些断裂的导管、破碎的骨架里丝丝缕缕地往外渗，甜得发齁，又带着一股子陈年老坟的腐朽味儿。
“回家号”跟吓傻了似的，悬停在离那鬼东西老远的地方，引擎低声呜咽，不敢再往前凑一步。星星糖导航系统屏幕上的那条彩色糖纸路径，到了这片紫灰色的死寂区域边缘，就彻底断掉了，像个被掐了头的蚂蚱，最后那点光晕闪烁了几下，噗一声灭了。
“路径……终结……”系统那带着妈和纪星痕迹的声音，此刻充满了杂乱的电流嘶嘶声，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干扰，“目标区域……存在强烈……认知干扰……无法……建模……”
建模？建个屁模！这玩意儿根本不该存在！
我猛地扭头看向爸。他整个人瘫在座椅里，像是被抽了骨头，额头上伤口流出的血半凝固着，糊在惨白如纸的脸上，那只没被糊住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缩得只有针尖大小，死死盯着扫描屏上那团模糊扭曲的轮廓，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气音。
“爸！”我抓住他冰凉僵硬的胳膊，使劲晃了一下，“说清楚！什么失败品？什么神的尸骸？！你怎么会知道？！”
爸被我晃得回过一丝神，眼球极其缓慢地转向我，眼神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咯咯作响，好半天才挤出破碎的声音。
“你妈妈……她最后一次考察……回来带的……不止是那张糖纸……”他声音哑得像是破风箱，“还有……一段加密的……残破影像……来自一个……刚被‘糖果屋’吞噬掉的……古老文明遗迹……”
他呼吸急促起来，胸口那机械心脏的嗡鸣变得杂乱尖锐，像是要罢工。
“影像里……记录了这个文明……最后的祈祷……它们崇拜一个……自称‘摇篮’的……原始情感聚合体……说它是……万情之源……”
“但‘糖果屋’找到了它……它们……它们把它拆了……”爸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怖，“抽干了它的核心……把它……把它变成第一个……也是最大的……‘情感电池’……用来给它们那见鬼的联合体……提供初始能源……”
“电池老化……能量产出效率降低后……它们就把它……像丢垃圾一样……扔到了这片……它们力量范围的边缘……任由这些泄露的能量……形成这片坟场……”
他抬起颤抖得厉害的手指，指着窗外那巨大的、死寂的残骸。
“那就是……‘摇篮’……被吃空吸干后……扔掉的……壳子……”
我听着这匪夷所思的话，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
神？电池？垃圾？
那这哼歌声……
像是回应我的念头，那甜腻腻、断断续续的调子又飘了过来，这一次，似乎更清晰了点，甚至能听出里面夹杂着极其微弱的、类似呜咽的杂音。
“那……这声音是什么？”我嗓子发干，声音绷得紧紧的，“这鬼东西……不是死透了吗？”
爸的脸上肌肉抽搐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残响……执念……或者……”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眼里恐惧更甚，“是‘糖果屋’故意留下的……‘饵料’？”
“它们有时候……会故意留下一点……能源耗尽的电池……的……活性残余……用来吸引……其他潜在的……‘情感收集目标’……”他看向我，眼神绝望，“就像……用快熄灭的炭火……吸引飞蛾……”
“我们……我们就是那扑火的蛾子？”我感觉血液都凉了。
所以纪星用最后力气指引我们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希望之地，而是个更大的、更恶毒的陷阱？一个用“神”的尸骸做成的、专门钓傻逼的饵？！
那妈呢？妈知道吗？她留下的后门导航，就是把我们往这饵这儿引？！
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愤怒、恐惧、背叛感、还有那股因为失去温暖记忆而始终存在的空虚感，搅合在一起，几乎要炸开。
就在这时候，星星糖系统突然又发出了急促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高能反应！源自目标残骸内部！”
几乎同时，导航屏幕上那断掉的糖纸路径尽头，那团紫灰色的残骸表面，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忽明忽暗的光！
那光的位置……似乎就在哼歌声传出来的最深、最核心的地方！
那光看起来极其微弱，但在死寂一片的紫灰色背景上，却格外扎眼。它是一种……无法形容颜色的光，硬要说的话，像是掺了星尘的、快要凝固的血液，又带着点珍珠母贝的诡异晕彩。
哼歌声似乎也随着那光亮的节奏，变得稍微……有规律了一点？虽然依旧甜腻诡异，但那饥饿贪婪的感觉里，莫名多了一丝丝……急切？引诱？
“分析光晕成分……”星星糖系统努力运作着，杂音重重，“能量签名……无法识别……但检测到……极其微弱的……意识波动频率……与‘纪星’容器……存在……0.7%的相似性……”
0.7%？只有这点吗？
这他妈能说明什么？！误差都不止这点！
但那光，那该死的、诡异的光，就像黑暗中唯一的一点亮，明知道可能是陷阱，还是死死抓住了我的眼睛。
爸也看到了那光，他猛地吸了口气，身体前倾，受伤的额头几乎要碰到屏幕。
“那……那是什么？”他喃喃道，之前的极致恐惧似乎被这点微光搅动，混入了一丝茫然和……极其微弱的、不该有的希冀？
“像是……核心残片？”他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没被完全抽干？或者……是‘摇篮’本身……残留的……一点……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传说……找到情感本源……可以不用代价实现愿望……”
“爸！”我厉声喝止他，“你清醒点！那是个饵！我们都他妈知道那是饵！”
那哼歌声似乎更清晰了，甜腻地缠绕上来，像是在附和，又像是在嘲笑。
那点微光也闪烁得更急切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
咻——！一道射线！
一道惨白色的能量射线，毫无征兆地从我们后方射来，擦着“回家号”的引擎喷口掠过，狠狠撞在前方那片紫灰色的能量疤痕上，炸开一团混乱的能量涟漪！
董事会那帮阴魂不散的孙子！他们到底还是追进来了！
扫描屏上，三个红点出现在乱流边缘，正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狂暴的情绪能量团，朝着我们这边逼近！他们显然也发现了这片相对“平静”的区域，以及远处那巨大的残骸和那点诡异的微光！
“警告！遭遇攻击！护盾能量不足5%！”星星糖系统报警。
“检测到敌方武器锁定！”
前后夹击！
前面是可能是陷阱的“神骸”和诡异微光，后面是董事会毫不留情的追杀！
爸被那突然的攻击惊得回过神来，脸上那点恍惚的希冀瞬间被更大的恐慌取代。
“怎么办？晚晚？！”他声音发颤。
我眼睛赤红，看着前方那点闪烁的微光，又看看后方逼近的红点，牙齿咬得咯咯响。
赌一把！有必要赌一把！
与其被董事会抓回去做成电池或者切片研究，不如朝着那点可能是陷阱的微光冲！万一……万一那0.7%的相似性，真的和纪星有关呢？！万一那里面真的有一丝一毫的奇迹呢？！
“坐稳！”我再次咆哮着，猛地将推进杆一推到底！
“回家号”发出最后的悲鸣，拖着残破的船体，不再理会那些依旧在周边肆虐的情感能量乱流，像一道绝望的流星，笔首地朝着那“摇篮”残骸核心处的微弱光点，疯狂冲去！
“你疯了！！”爸的尖叫声再次被剧烈的震荡淹没。
身后的董事会飞船显然没料到我们如此疯狂，立刻加速追击，能量射线不断射来，但在这种混乱的能量环境下，准头大失，大多打空。
那哼歌声在我们冲向微光时，陡然变得高亢尖锐！甜腻中透出的那股饥饿感几乎化为了实质，像是无数只无形的手，要透过飞船外壳把我们拽出去！
前方的残骸在视野中急速放大！那些断裂的晶体导管如同参天枯木，扭曲的金属骨架像是巨兽的肋骨，破碎的生物组织残片挂着黏腻的、不再流动的诡异液体……
我们正冲向一具巨大无比的、神的尸骸内部！
而那点微光，就在这片尸骸的最中心，像一个跳动的心脏……或者说，一个仍在收缩的、贪婪的口器！
就在我们即将一头撞进那片光芒的瞬间——
星星糖系统突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撕裂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空间扭曲！非自然力场！！”
“检测到超高强度意识污染！立即规避！！”
“那光——！！那光是——！！！”
系统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其尖锐、扭曲、完全不似人声的狂笑和悲鸣混合的噪音，瞬间灌满了整个船舱！
嗡——！！！
我的大脑像是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中！
无数混乱破碎、光怪陆离的影像、声音、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强行冲进我的意识！
金色的原野！冰冷的金属触手！温暖的拥抱！撕裂的痛苦！诞生的喜悦！消亡的绝望！无法理解的低语！震耳欲聋的嘶吼！
是“摇篮”的记忆？！是那个被抽干吃空的神，死亡瞬间残留的碎片？！还是……“糖果屋”抽取能量时留下的……痛苦烙印？！
“啊——！”我抱住几乎要裂开的头，发出痛苦的嘶吼。
旁边的爸更是首接蜷缩着倒了下去，身体剧烈抽搐，口鼻耳中都开始渗出细小的光尘，那半颗机械心脏疯狂闪烁，像是随时会爆炸！
“回家号”彻底失控，打着旋地撞向那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巨大的诡异微光！
在意识被彻底冲垮前的最后一瞬，我透过疯狂旋转的舷窗，看到了——
那点微光根本不是光！
那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扭曲蠕动的、由无数凝固的痛苦和虚假甜蜜构成的——
漩涡之眼。
眼球的中心，倒映出的不是我们的飞船，而是……纪星带着微笑的脸庞。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发出的，却是那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哼歌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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