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坳的捷报带来的振奋并未持续太久,紧随其后的另一封密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沈青芜从短暂的欣慰中惊醒,让她浑身冰凉。
密报并非来自朝廷驿路,而是通过影卫的特殊渠道,由萧景渊身边最隐秘的亲卫拼死送回。信笺上字迹扭曲,带着干涸发黑的血迹,内容简短,却字字惊心:
“王爷黑风坳力战乌维,虽重创敌酋,然自身旧伤崩裂,新添数处重创,尤以左胸一箭最深,几近心肺……军中医药匮乏,王爷高烧不退,时而昏迷……周将军己严密封锁消息,然军中恐有北狄细作,王爷伤情若泄,军心必乱!万望京城早做筹谋!”
伤重濒危!
这西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沈青芜的心脏!她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扶住书案才勉强稳住身形。白日里在朝堂上听闻捷报的喜悦,此刻尽数化为噬骨的恐惧与锥心的疼痛。
景渊……他竟伤得如此之重!高烧昏迷,几近心肺!还是在缺医少药的战场上!
她几乎能想象到那是何等凶险的境地!一旦主帅伤重的消息泄露,刚刚因为胜利而凝聚起来的军心将瞬间瓦解,虎视眈眈的北狄残部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届时……
她不敢再想下去。
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知道,此刻她绝不能倒下!景渊将后方托付于她,煜儿需要她保护,这偌大的王府,乃至因此事可能引发的朝局动荡,都需要她来支撑!
她猛地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帮助她维持清醒。
“此事还有谁知晓?”她声音沙哑地问跪在地上的影卫信使。
“回王妃,除周将军及王爷身边绝对心腹,无人知晓。密报由属下单人独骑潜回,沿途未与任何人接触。”
“好!”沈青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此事列为最高机密,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分!王府之内,除我之外,不得再入第三人之耳!”
“是!”
“传我命令,”她快速思索,语速急促却清晰,“一,立刻召集王府内医术最精湛、且绝对可靠的医官,以研习北境常见创伤为由,秘密配制最好的金疮药、退烧散及消炎解毒之方,所需药材,不惜代价,从内库或各地紧急调运,配制好后,由影卫以最快速度,秘密送往北境周将军处!”
“二,以协理北境军务之名,向南书房递折子,言及北境气候恶劣,将士多患伤寒,请调太医院部分擅长外伤及伤寒的太医,并征集京城民间相关名医,组建一支‘医疗小队’,即刻待命,随时准备北上支援。”——此举明修栈道,既合情合理,又能为后续可能的需要做准备,且能混淆视听。
“三,严密监控京城所有可能与北狄有勾结的势力动向,尤其是那些与齐王案有牵连的府邸!若有任何异动,或有关北境主帅的谣言传出,立刻镇压,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一道道命令发出,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此刻的沈青芜,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靠夫君庇护的女子,而是真正执掌生杀大权、稳定后方的摄政王府女主人!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这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京城。
尽管沈青芜反应迅速,处置果断,但萧景渊重伤的消息,还是通过某些不为人知的渠道,如同细微的水银,悄然渗漏了出去。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那些始终关注着北境战事、并在朝中拥有自己消息来源的宗室和重臣。他们发现,摄政王府突然以“研习北境创伤”为名,大量搜集珍贵药材;太医院也被以“组建医疗队”为由调动;更重要的是,后续来自北境的常规军报中,关于摄政王的具体动向描述变得模糊不清,多是“坐镇指挥”、“巡视防务”等套话,再无之前那般具体。
一些心思缜密、或是别有用心之人,开始结合黑风坳那场惨胜的细节(主帅亲自冲锋,战况极其激烈),心中渐渐生出了怀疑的种子。
两日后,南书房一次例行议事结束后。
那位曾因雷击木之事被沈青芜驳斥过的宗室郡王,故意落后几步,与几位关系密切的官员走在一起,状似无意地低声道:
“听闻北境那边,气候着实恶劣啊,不少将士都染了时疫。王爷亲自坐镇,想必也是劳心劳力,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骨才是。这要是万一……唉,世子尚且年幼,这朝局……”
他话语未尽,但那意味深长的叹息和提及“世子年幼”,己然将其心思暴露无遗。
这话很快便以各种版本,在一定的圈子里流传开来。虽然无人敢公开质疑,但一种微妙的气氛,己然在京城上层悄然弥漫。某些原本被萧景渊强势压下去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若萧景渊真的重伤不治……这摄政王之位,这未来的朝局……
摄政王府,沧澜院。
沈青芜听着影卫关于外界风声的汇报,脸色冰冷如霜。她料到消息可能瞒不住,却没想到会泄露得如此之快,传播得如此之“准”!
“查!给本宫查清楚,消息究竟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是北境军中,还是我们王府内部,亦或是……宫里!”她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内忧外患,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王妃,”春桃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青黑,“您也要保重身体啊,小世子还需要您。”
沈青芜看向摇篮中无忧无虑的孩子,心中一阵酸涩。她走到孩子身边,轻轻握住那只挥舞的小手,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力量。
“我知道。”她低声说,像是在回答春桃,又像是在告诫自己,“越是这种时候,我越不能倒。”
她再次闭上眼睛,尝试与孩子胎记的星辉共鸣。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为了守护孩子,更是为了平复自己焦灼不安的心绪,从那浩瀚而宁静的星辰之力中,寻求一丝冷静与支撑。
星辉流淌,抚慰着她紧绷的神经。她必须稳住!必须在外界风雨欲来之时,撑住这片天!
王旗在北境浴血,京华己是暗流汹涌。她站在风暴的中心,前方是夫君生死未卜的战报,身后是稚子与虎视眈眈的群狼,而她,唯有以柔弱的肩膀,扛起这千钧重担,寸步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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