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重伤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京城权贵圈层中激起的涟漪虽被沈青芜以铁腕强行压制,但水面下的暗流却愈发汹涌。怀疑、观望、乃至某些隐秘的期待,如同潮湿角落里滋生的霉菌,在不见光处悄然蔓延。
南书房内,气氛比以往更加微妙。沈青芜依旧每日准时出现,处理着仿佛永远也批阅不完的北境军务文书。她的脸色比之前更显苍白,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但腰背始终挺得笔首,眼神沉静如古井无波,让人窥探不出丝毫内心的波澜。
然而,一些细微的变化还是被敏锐的人捕捉到了。她的话比以往更少,决策却更加果决,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当有官员试图以“需请示摄政王”为由拖延某项军需调拨时,她只是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去,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量:
“王爷远征之前,己有明令,北境一应军务,由本宫协同内阁处置。莫非大人觉得,本宫无权决断?还是认为,前线的将士可以等?”
那官员在她的目光逼视下,冷汗涔涔,连称不敢,再无异议。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协理”,而是在用行动无声地宣告,在萧景渊归来之前,她便是这后方军政事务的实际决断者!这种强势的姿态,固然震慑了一些宵小,却也引来了更多的忌惮与审视。
这日议事结束后,内阁首辅张阁老特意留了下来。
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张阁老看着沈青芜眉宇间难以掩饰的憔悴,沉默片刻,方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长辈般的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王妃近日辛劳,老臣等皆看在眼里。北境战事焦着,京城诸事繁杂,王妃还需保重凤体为上。”
沈青芜放下手中的朱笔,微微颔首:“有劳阁老挂心。为国分忧,不敢言苦。”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对上张阁老探究的视线,“阁老乃三朝元老,国之柱石。如今王爷不在京中,陛下静养,许多事情,还需倚仗阁老鼎力相助,稳定朝局。”
她这番话,既表达了尊重,也明确了彼此的位置——她是主导,但需要张阁老这样的重臣支持。
张阁老混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深知眼前这位年轻王妃的不易,也佩服她的能力与坚韧,但萧景渊迟迟没有确切消息,京城流言蜚语,宗室暗流涌动,都让他心中充满忧虑。
“老臣自当竭尽全力。”张阁老躬身道,“只是……王妃,如今外界对王爷……多有猜测,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啊。”他终于还是将话挑明了几分。
沈青芜的心猛地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阁老多虑了。王爷用兵如神,北狄跳梁小丑,岂能伤及王爷分毫?不过是些宵小之辈散布谣言,乱我军心民心罢了。阁老当与青芜一同,弹压此等流言,以安天下。”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萧景渊真的只是在前线运筹帷幄,毫发无伤。
张阁老看着她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眸,心中暗叹一声,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得拱手道:“老臣明白。”
送走张阁老,沈青芜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南书房偏殿内,方才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将她吞噬。她何尝不知流言可畏?何尝不担心景渊的伤势?但她不能露怯,一丝一毫都不能!
夜色深沉,沧澜院暖阁。
唯有在这里,面对着她用生命守护的孩子时,沈青芜才能卸下所有伪装,流露出内心的脆弱与无尽的担忧。
她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脸颊贴着那柔软带着奶香的小脸,泪水无声地滑落。“煜儿,你爹爹他……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她低声呢喃,像是在问孩子,又像是在祈求上苍。
似乎是感受到了母亲剧烈波动的情绪,小萧煜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心口那处胎记再次隐隐散发出微弱的星辉。
沈青芜察觉到这变化,立刻收敛心神。她知道,自己不能一首沉浸在负面情绪中,这不仅于事无补,更可能影响到孩子,甚至给那无形的“蚀心引”可乘之机。
她抹去眼泪,将孩子轻轻放回摇篮,自己则再次盘膝坐下,尝试进入那玄妙的共鸣状态。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为了安抚孩子,更是为了寻求内心的宁静与力量。她将自己的忧虑、恐惧、对夫君的思念,全部化作最纯粹的守护信念,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融入那流转的星辉之中。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她心无杂念,只剩下最纯粹的“守护”之念时,与星辉的共鸣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与深刻。那星辉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她的滋养,而是仿佛拥有了某种灵性,主动回应着她的呼唤,变得更加明亮、温顺。
她甚至能模糊地“看”到,那星辉在她和孩子之间形成了一道更加凝实、更加明亮的桥梁,丝丝缕缕的温暖力量不仅守护着孩子的心神,也反过来滋养着她近乎干涸的精神力。
在这深度共鸣中,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这星辰之力,或许并非只能被动防御或远程支援?它能否……主动驱散些什么?比如,那些依附在景渊身上,阻碍他伤势恢复的……战场煞气?或者更深层次的诅咒?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尽管这想法听起来荒诞,但经历了这么多不可思议之事,她愿意尝试任何可能帮助到景渊的方法!
她开始尝试着,在维持与孩子星辉共鸣的同时,分出一缕最精纯的、融合了她全部信念的星辉之力,沿着那冥冥中与萧景渊玉佩存在的微弱联系,极其小心地探去……
这个过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艰难,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她必须确保不能惊动任何可能存在的监视,不能对景渊造成任何额外的负担,只能以最温和的方式,尝试着去接触、去净化……
远在北境军营,昏迷中的萧景渊,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熟悉气息的星光……
而沈青芜,在渡出这一缕力量后,整个人如同虚脱般,汗水浸透了衣衫,脸色苍白如纸,但眼中却燃起了一丝新的希望的光芒。
砥柱京华,她以柔弱之躯扛起千钧重担;星辉渐明,她在绝境中摸索着新的可能。前路依旧迷茫,但她手中的力量,与她心中的信念,都在黑暗中,一点点变得清晰、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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