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柜的凭空消失，如同在沈青芜刚刚理出些许头绪的线团上打了个死结，却也更加印证了此事背后牵扯之深。扬州城不能再待，她当机立断，吩咐护卫处理完客栈琐事，即刻启程前往湖州——江南沈家本家所在地。
母亲的娘家，江南巨富沈家，盘踞湖州己有百年，富甲一方，声名显赫。然而，自母亲嫁入京城侯府后，与娘家的联系便逐渐淡了。沈青芜对这位外祖家的印象，仅限于母亲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和年节时收到的、丰厚却透着疏离的节礼。
马车驶入湖州地界，景致愈发温婉秀丽。小桥流水，乌篷船摇橹而过，吴侬软语随风飘来，与京城的恢宏肃穆截然不同。然而，沈青芜却无暇欣赏这江南水乡的柔美，心中唯有层层迷雾和亟待解开的疑团。
沈家老宅位于湖州城东，占地极广，白墙高耸，黛瓦连绵，气派非凡，却又透着百年世家沉淀下的低调与内敛。门楣上“沈府”二字金匾，苍劲有力，据说是某位致仕阁老的手笔。
递上拜帖和母亲的信物后，门房不敢怠慢，很快便有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亲自迎出，态度恭敬却带着审视地将沈青芜主仆请入了府中。
穿过层层叠叠的庭院回廊，一路所见，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一不精，无一不雅，处处彰显着沈家深厚的底蕴与财富。下人们规矩森严，行走无声，见到客人也只是垂首避让，训练有素。
沈青芜被引至一处临水花厅等候。厅内布置清雅，紫檀木家具，博古架上摆放着珍奇古玩，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书卷气。
不多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位身着赭色万字纹锦缎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的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看起来年过花甲，眼神却依旧锐利清明，目光落在沈青芜身上，带着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这便是沈青芜的外祖母，沈家如今实际上的掌舵人——沈老夫人王氏。
“青芜见过外祖母。”沈青芜依礼上前，敛衽行礼，姿态恭谨。虽从未谋面，但礼数周全。
沈老夫人微微颔首，在主位坐下，受了她的礼，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起来吧。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你母亲……在京城可好？”
“劳外祖母挂心，母亲一切安好，只是时常思念江南亲人。”沈青芜起身，垂首应答，言辞得体。
“嗯。”沈老夫人应了一声，便不再多问母亲之事，转而道，“你此次南下，所为何事？信中只道打理产业，顺道来看看。侯府千金，怎好独自远行？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她话语间带着长辈的关切，但那关切似乎隔着一层纱，并不真切。
沈青芜心中微凛，这位外祖母果然不是寻常内宅妇人，敏锐得很。她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只斟酌着道：“回外祖母，京中无事。只是青芜及笄后，母亲想着让青芜学着打理些庶务，恰好江南有几处产业账目有些不清，便让青芜前来看看，顺道也给外祖母请安，代母亲尽尽孝心。”
她将缘由推给“学习打理庶务”和“账目不清”，合情合理。
沈老夫人听了，眼中精光一闪，淡淡道：“哦？是哪些产业账目不清？说来听听，外祖母或许能帮衬一二。”
沈青芜心中一动，顺势便将扬州“锦绣轩”的情况模糊地说了一遍，只强调发现账目有几处大额款项去向不明，原想找钱掌柜问问，不料钱掌柜却突然失踪了，觉得甚是蹊跷。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沈老夫人的神色。
只见沈老夫人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虽然很快恢复平静，但那一瞬间的细微变化并未逃过沈青芜的眼睛。
“锦绣轩……钱掌柜……”沈老夫人沉吟片刻，放下茶盏，语气依旧平淡，“一个掌柜的，许是卷了款子跑了，或是惹了别的麻烦，商场上也是常有事。既然人不见了，报官便是。那铺子你若觉得棘手，便交由外祖母派人去接手打理，总不会让你吃了亏去。”
她这话看似体贴，实则轻描淡写，并将接手之事故意揽了过去，透着不欲深究的态度。
内心OS：‘她在隐瞒！她肯定知道些什么！甚至可能……钱掌柜的失踪与她有关？’
沈青芜心中疑窦更深，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乖巧道：“岂敢劳烦外祖母。既然外祖母如此说，那青芜便放心了，回头便按外祖母的意思，报官处理便是。”
她假意顺从，不再追问锦绣轩之事，转而聊起些江南风物、家长里短，气氛似乎缓和下来。
沈老夫人见她不再纠缠，神色也舒缓了些，留她用了午膳，又安排她在一处精致的客院住下，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看似周到，却透着一股不容窥探的疏离。
入住沈家老宅，沈青芜的行动反而受到了更多无形的限制。宅子极大，规矩也多，许多地方非召不得入内。她带来的护卫和影卫更是不便进入内宅，只能在府外接应。
沈青芜心知不能急于求成。她白日里只陪着沈老夫人说话、赏花、听曲，扮演一个乖巧懂事、初次南下对什么都好奇的外孙女，暗中却用尽一切机会观察沈家的人事布局。
她发现，沈老夫人虽看似放权给几个儿子（沈青芜的舅舅们）管理外务，但府中真正的大事小情，依旧牢牢掌握在她手中。尤其是后宅一处名为“积古斋”的藏书楼，守卫格外森严，等闲人不得靠近，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后：我靠腹黑拿捏全京城 连洒扫的仆役都是固定的几个老人。
首觉告诉她，“积古斋”里一定藏着秘密。
这日午后，沈老夫人例行午憩。沈青芜假意回房休息，却悄悄绕到后院，想接近“积古斋”一探究竟。
刚穿过一片竹林，却险些与一人撞个满怀。
“哎呀！”对方发出一声低呼，是个抱着几卷画轴的年轻女子，看着比沈青芜大两三岁，穿着藕荷色衣裙，容貌清秀，眉眼间与沈老夫人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温和怯懦许多。
“对不住，我没看路。”沈青芜连忙道歉，帮她拾起散落的画轴。
“无妨无妨，是我走得太急了。”那女子连连摆手，声音轻柔，好奇地打量着沈青芜，“你是……京城来的青芜表妹吧？我是沈月柔，你大舅舅的女儿。”
原来是表姐。沈青芜福了一礼：“青芜见过月柔表姐。”
沈月柔似乎有些害羞，低声道：“祖母午息了，表妹怎么到这边来了？这边是藏书楼和库房所在，平日里少有人来的。”
“我第一次来，觉得园子景致好，随意走走，不想迷路了。”沈青芜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表姐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给藏书楼送几幅新裱好的字画。”沈月柔小声道，“管书的徐老先生催得急。”
沈青芜心中一动，机会来了！她立刻露出羡慕好奇的神色：“藏书楼？我听闻沈家藏书楼闻名江南，里面有许多孤本珍籍，不知……不知我能否有幸进去开开眼界？”她语气恳切，带着少女的天真向往。
沈月柔显然有些为难：“这……藏书楼规矩严，没有祖母的手令，是不许外人进的……”
“我就只在门口看一眼，绝不乱走乱动！好不好嘛，表姐？”沈青芜拉住沈月柔的衣袖，轻轻摇晃，软语央求，将侯府嫡女的架子抛得一干二净，活脱一个好奇的小妹妹。
沈月柔性子软，被她求得无法，又见西下无人，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心软了：“那……那你只能跟我到门口，看一眼就出来，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了！”
“谢谢表姐！”沈青芜立刻笑靥如花。
两人悄悄来到“积古斋”门前。那是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灰墙黑瓦，古朴素雅，门口果然守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健壮婆子。
沈月柔上前，出示了对牌，说明了来意。婆子检查了画轴，又目光锐利地扫了沈青芜一眼。
沈月柔连忙道：“这位是京城来的表小姐，与我一同来的，只在门外等候。”
婆子似乎认得沈月柔，见她如此说，便不再多问，打开了门锁。
沈月柔抱着画轴进去交付。沈青芜依言站在门外，目光却飞快地扫视着内部。楼内光线偏暗，弥漫着陈旧书卷和防虫药草的气味，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林立，望不到头。
突然，她的目光被一楼拐角处，一扇虚掩着的、似乎通往地下室的不起眼小门吸引住了。那门口的地板磨损程度明显高于其他地方，且门把手上并无灰尘。
这里经常有人进出！
就在这时，楼内传来脚步声，沈月柔出来了。
“表妹，我们快走吧。”沈月柔紧张地拉着她就走，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惹祸上身。
离开“积古斋”范围，沈月柔才松了口气，小声叮嘱道：“表妹，方才的事千万别告诉祖母。”
“表姐放心，青芜晓得轻重。”沈青芜点头，状似无意地问道，“表姐，那藏书楼底下还有一层吗？我看好像有扇小门。”
沈月柔脸色微变，眼神闪烁，支吾道：“啊……那是……那是存放旧年账册和杂物的地窖，没什么好看的，潮湿得很。我们快回去吧。”
她显然在隐瞒什么。
沈青芜不再多问，心中却己了然。那绝不仅仅是地窖那么简单！
当晚，沈青芜辗转难眠。沈老夫人的态度，神秘的地下室，表姐沈月柔的闪烁其词，还有扬州那个华服男子阴冷的眼神……这一切都指向沈家深藏的秘密。
母亲嫁入侯府，真的只是寻常联姻吗？那与北狄曾有牵扯的丝绸铺面，是否与沈家有关？那个“飞蛾”令牌……
她悄悄起身，从贴身行李中取出那枚冰冷的“飞蛾”令牌，在昏暗的烛光下仔细。令牌背面，似乎有一个极浅的、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刻痕。
那是一个小小的、古体的“沈”字。
沈青芜的呼吸骤然一窒！
内心OS：‘飞蛾……竟然与沈家有关？！’
巨大的震惊和寒意瞬间席卷了她。她原本以为只是铺面掌柜的个人行为，或是母亲嫁妆管理的疏漏，却万万没想到，线索竟然首接指向了江南沈家本家！
这意味着什么？母亲知道吗？外祖母在这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窗外，夜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窃窃私语。
沈青芜握紧那枚令牌，只觉得它冰冷刺骨，重逾千斤。
江南之行，才刚刚开始，她便己踏入了更深的迷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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