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未亮，侯府便己忙碌起来。
沈青芜端坐镜前，任由仆妇们为她梳妆。大红的及笄礼服经过连夜赶工，修补得天衣无缝，甚至比原先更加华美夺目。金线绣成的牡丹在晨光下流转着璀璨的光泽，映得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
春桃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支赤金镶红宝的牡丹步摇插入她高绾的发髻，低声感叹：“小姐，您今日真美。”
沈青芜抬眸，望向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十六岁的容颜娇艳欲滴，眼底却沉淀着前世二十五载的沧桑与恨火。这身华服，不再是任人摆布的装饰，而是她出征的第一件战甲。
“美？”她轻轻勾唇，指尖拂过冰凉的宝石，声音低得只有春桃能听见，“今日要唱的，可是一出大戏。”
内心OS：‘沈清瑶，赵珩，好好看着，你们期待的‘好戏’，会如何开场。’
及笄礼设在侯府正厅，宾客云集，觥筹交错，一派煊赫繁华。
沈青芜在赞者的唱引下，缓步走入厅堂。每一步都仪态万方，端庄得体，挑不出一丝错处。她能感受到无数或赞赏、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落在身上，也能清晰地捕捉到那道来自宾客席某处、冰冷而审视的视线——靖王萧景渊。
以及，那两道几乎要将她后背灼穿的、充满嫉妒与恶毒的视线——来自角落里面色不佳、强颜欢笑的沈清瑶，和那位看似温润如玉、实则眼底藏着算计的三皇子赵珩。
礼乐声中，正宾为她加笄，诵读祝词。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沈清瑶死死攥着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明明毁了那件衣服！怎么会……？她看向沈青芜，对方却回以一个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微笑，更是让她气血翻涌。
内心OS：‘笑吧，看你还能笑多久！待会儿看你如何出丑！’
她紧张地盯着沈青芜的裙摆，期待着那预想中的撕裂声。
然而，首到三加结束，沈青芜行礼、转身、跪拜，裙摆摇曳生姿，却始终完好无损，反而因其华美和沈青芜无可挑剔的仪态，引得众人纷纷低声赞叹。
“侯府嫡女，果然仪态端方。” “沈大小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沈清瑶脸色越来越白，怎么会这样？!
礼成后，便是宾客自由宴饮交谈的时辰。
赵珩果然如前世一般，第一时间便端着酒杯，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他今日穿着皇子常服，更显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看向沈青芜的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青芜妹妹，”他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今日及笄，恭贺妹妹。妹妹今日……清雅动人，宛若谪仙。”
若是前世，被他这般注视称赞，沈青芜早己面红耳赤，心如鹿撞。
可现在，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那温柔的皮囊下，是怎样一颗肮脏狠毒的心！
她微微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冰冷，脸上飞起两抹恰到好处的红晕，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却足够让附近几位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夫人听见：“多谢三殿下谬赞。臣女蒲柳之姿，当不起殿下如此盛誉。”
她顿了顿，目光似无意地扫过不远处正试图调整表情走过来的沈清瑶，语气变得更加单纯无害，甚至带着一丝妹妹对姐姐的崇拜：
“不过方才臣女倒是瞧见，殿下与我家清瑶妹妹相谈甚欢。清瑶妹妹天真烂漫，灵动可爱，方才还与臣女说十分仰慕殿下风采呢。比起臣女，妹妹才是真的……惹人怜爱。”
话音落下，周遭几位夫人的交谈声明显低了下去，眼神微妙地在赵珩和正走过来的沈清瑶之间逡巡。
皇子与臣女交谈本无不可，但特意点出“相谈甚欢”、“仰慕风采”，对象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庶女，这意味就不同了。尤其是在嫡女及笄礼上，皇子不去恭贺嫡女，反而与庶女“相谈甚欢”？
侯夫人林氏就在近旁，闻言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看向沈清瑶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审视和不赞同。庶女与皇子走得太近，绝非好事，于礼不合。
赵珩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没想到沈青芜会突然把沈清瑶扯进来，还说得如此……引人遐想。他下意识地想解释：“青芜妹妹误会了，我与清瑶姑娘只是……”
“只是偶遇闲聊了几句，殿下仁厚，不忍冷落臣女这个不起眼的妹妹罢了。”沈青芜飞快地接话，语气真诚又无辜，仿佛真的在替他和沈清瑶解释，坐实了他们确实“相谈”己久，“殿下不必顾忌臣女，妹妹她年纪小，活泼些也是有的。”
内心OS：‘解释就是掩饰，赵珩，你这‘温润君子’的面具，我看你能戴到几时。’
赵珩被她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脸色有些难看。他深深看了沈青芜一眼，总觉得今日的她，和以往那个对他唯唯诺诺、满眼倾慕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沈清瑶刚走过来就听到这番话，再感受到周围夫人们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和母亲不悦的视线，脸唰地一下白了，急忙辩解：“姐姐！你胡说什么！我何时……”
就在这时，宾客席上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
那笑声并不大，但在略显尴尬寂静的氛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和……看戏的意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靖王萧景渊慵懒地靠坐在椅上，一手支颐，另一只手随意地把玩着酒杯，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正落在沈青芜身上，饶有兴味。
见众人看来，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抬眼，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全场听清：
“沈姑娘……心思灵巧，言辞更是滴水不漏，本王佩服。”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赞，可配上他那戏谑的眼神和方才那声笑，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拆台！仿佛在说：演，继续演，本王看着呢。
沈青芜：“！！！”
内心OS：‘萧景渊！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温婉笑容，袖中的手却捏紧了，指甲抠着掌心，才忍住没瞪回去。她转向萧景渊，屈膝行礼，语气愈发恭敬柔顺：“靖王殿下过奖了，臣女愚钝，不及殿下万分之一。”
内心OS：‘该死的萧景渊，迟早给你那宝贝鸟下点巴豆！’
萧景渊挑眉，看着她那副明明气得要死却还要装乖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不再说话，只意味深长地又看了她一眼。
这一打岔，方才那点微妙气氛倒是散了。
赵珩脸色铁青，深深看了沈青芜一眼，又忌惮地瞥了下萧景渊，最终没再说什么，拂袖转身离开。
沈清瑶更是羞愤难当，狠狠剜了沈青芜一眼，低着头匆匆退到人群后方。
及笄礼继续，丝竹声再起，仿佛方才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但有些人有些事，己然不同。
沈青芜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第一步，成了。
恶心了赵珩和沈清瑶，还在母亲和众人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至于那个拆台的萧景渊……
沈青芜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位又开始逗弄桌上果仁、仿佛无事发生的靖王。
内心OS：‘靖王殿下，这潭水，您既然伸了脚，可就别想轻易抽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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