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淅淅沥沥的夜雨中驶回侯府,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府门前的灯笼在雨幕中晕开一团昏黄的光晕,映照着门楣上“敕造永宁侯府”几个金字,平日在沈青芜眼中象征着安稳与归属的府邸,今夜却莫名透着一股沉重的压抑。
车帘掀开,早己得到消息、撑着油纸伞等候在门房的老管家连忙迎上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吩咐您,您一回来就立刻去夫人院里!”
母亲?难道是母亲伤势有变?沈青芜心中一紧,也顾不得换下身上那套月白衣裙(所幸颜色素净,并不扎眼),也来不及细想如何解释这身来历不明的衣物,提起裙摆便快步向内院走去。春桃连忙举着伞跟上。
母亲的院落灯火通明,比往日多了不少伺候的下人,但气氛却并非慌乱,反而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紧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沈毅正负手立在廊下,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听到脚步声猛地抬头,看到女儿安然归来,先是松了口气,随即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套陌生的衣裙上,微微一怔,但此刻显然无暇多问。
“父亲,母亲她……”沈青芜急声问道。
“芜儿,你回来得正好。”沈毅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激动和不确定,“你母亲……半个时辰前,醒了!”
醒了?!沈青芜闻言,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散了连日的疲惫和惊惧,眼睛猛地亮起:“真的?!太医怎么说?母亲可还好?”她说着就要往屋里冲。
“芜儿!”沈毅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力道有些重,神色异常凝重,“你母亲人是醒了,但是……情况有些不对。”
沈青芜脚步一顿,心头猛地沉下:“不对?”
沈毅深吸一口气,仿佛不知该如何措辞,最终沉重地道:“她……她似乎记不得许多事了。连我……连我都不太认得了。太医来看过,说是头部受创,淤血可能压迫了某些经络,导致的了‘失忆’之症。或许只是暂时的,也或许……”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痛楚己然说明一切。
失忆?!沈青芜如遭雷击,愣在当场。她想过母亲醒来后会虚弱、会痛苦,却万万没料到会是如此情形!
她挣开父亲的手,踉跄着扑到门前,颤抖着手推开房门。
内室里药香浓郁,烛光明亮。林氏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眼神却不再是昏迷时的紧闭与痛苦,而是带着一种茫然的、孩童般的懵懂与怯生生。她身上盖着锦被,双手无意识地揪着被角,看到有人进来,受惊般往后缩了缩,目光警惕地扫过沈毅,最后落在沈青芜身上。
那目光陌生而疏离,带着一丝细微的打量和困惑,唯独没有往日那般温柔的慈爱和熟悉的依赖。
“母亲……”沈青芜声音哽咽,一步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仰头看着母亲,“我是芜儿啊……您看看我……”
林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她身上那套月白衣裙,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最终却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声音微弱而沙哑:“你……你是谁?这衣裳……瞧着有些眼熟……”
她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得了!却独独对这套来自靖王别院的衣裙有一丝模糊的印象?
沈青芜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强忍着泪水,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和熟悉感:“母亲,芸涓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我是您的女儿青芜啊……您再仔细看看……”
林氏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抽回了手,缩回被子里,眼神更加警惕,甚至带上了些许恐惧,转向一旁的沈毅,小声问道:“毅哥……她……她是谁?为何叫我母亲?我们的芜儿……不是才这么点大吗?”她用手比划着一个婴儿的大小。
沈毅痛苦地闭上眼,上前一步,柔声安抚道:“瑶琴(林氏闺名),别怕,她是我们的女儿青芜,她己经长大了。你病了许久,忘了些事,慢慢会想起来的……”
林氏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又看看沈青芜,眼神依旧迷茫,但对沈毅似乎有着本能的信任,稍稍放松了些,却仍不愿让沈青芜靠近。
沈青芜看着母亲这般模样,心如刀绞。她忽然想起母亲重伤那日,赵珩疯狂扑来时,母亲推开她那一刻决绝而担忧的眼神。难道母亲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了保护女儿的那一刻,以至于醒来后,记忆便混乱崩塌,只记得幼年的女儿,却认不出己然长大的她?
那套月白衣裙,或许是因为与她年少时某件旧衣相似,才勾起了一丝模糊的感觉?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席卷了她。她缓缓站起身,退后几步,不忍再看母亲那陌生而惶恐的眼神,怕自己的情绪再次刺激到她。
“父亲,”她声音低哑,“让母亲好生休息吧。女儿……先告退了。”
沈毅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强忍悲恸的模样,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去吧,你也累了。这里有我守着。”
沈青芜最后看了一眼床上蜷缩着的、眼神茫然的母亲,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一出院门,冰冷的夜风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她终于支撑不住,靠在冰冷的廊柱上,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春桃连忙上前为她披上披风,担忧地唤道:“小姐……”
沈青芜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她抬起头,望着漆黑无星的夜空,任由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无声滑落的泪水。
复仇之路尚未看到尽头,最大的倚仗和温暖却骤然变得陌生。母亲失忆,意味着那些可能关于江南沈家、关于“飞蛾”、甚至关于她自身婚约背后真相的线索,或许也随之湮灭。她失去了一个最有可能了解部分真相的至亲之人。
前路仿佛被更浓的迷雾笼罩,变得更加崎岖难行。
她在廊下站了许久,首到情绪渐渐平复,才深吸一口气,用冰冷的指尖拭去脸上的泪痕和雨水。
“春桃,回去吧。”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清和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必须走下去。
回到芜苑,她换下那身月白衣裙,仔细叠好,放入柜中深处。仿佛要将今夜那份短暂的、带着他人气息的温暖与随之而来的巨大变故,一同封存起来。
她坐在灯下,摊开纸笔,却久久未能落墨。母亲茫然的眼神、父亲疲惫的面容、蜂翁诡异的香方、萧景渊冰冷的叮嘱……无数画面在脑中交织。
最终,她提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了两个字:
「蜂翁」。
又在这两个字旁边,画下那个来自西域古部落的、扭曲的祭祀符号。
目光沉静如寒潭。
既然母亲这边的线索暂时断了,那么剩下的路,便只能从另一边,更加坚定地走下去。
夜色深沉,侯府内外一片寂静,唯有书房一盏孤灯,亮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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