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迈入相对规范的轨道，合格的产品一件件增加，看似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就在钱颢哲和何子云稍稍松了口气，以为可以专注于生产之时，一股阴冷的暗流，却在柳树沟这个看似平静的村庄里悄然滋生、蔓延。
最初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嘀咕，像潮湿墙角生出的霉斑，不易察觉，却顽固地扩散。
起因或许是那些天一亮就扛着工具出门、专注于砍柳条剥芦苇而稍稍耽误了队里零星农活的“编织小组”成员；或许是钱颢哲和何子云为了生产事宜经常形影不离地商量、奔波；又或许，仅仅是有些人看不惯这群“不安分”的人竟然似乎真的要搞出名堂，一种酸葡萄心理在作祟。
流言如同山间的瘴气，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传播——井台边、灶房里、田间地头的休息间隙，女人们交头接耳，男人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第一种流言，关乎“成分”和“路线”。
“听说了吗？钱知青他们搞的那个，说是副业，我看跟旧社会的作坊没啥两样！按件给钱，这不是变相雇工剥削吗？”说这话的，往往是村里几个平日里就好议论是非、自诩“觉悟高”的老资格社员。
“就是！还跟省里的大单位挂上钩了？别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吧？钱知青是城里来的高中生，脑子活络，可别把咱柳树沟带到沟里去！”
“听说公社孙主任都不太赞成呢！他们这么搞，万一上面查下来，算谁的？别连累了咱们整个大队！”这种流言刻意与之前孙副主任的“叫停”联系起来，带着一种恐吓的意味，让一些不明就里的村民心生惶恐。
第二种流言，则更为恶毒，首指钱颢哲和何子云的个人关系。
“哎，你们发现没？钱知青和何知青现在可是形影不离啊，整天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商量啥？”
“啧啧，一个男知青，一个女知青，老这么凑在一起，怕是不太好吧？听说何知青上次去省城，也是俩人一起去的？住没住一块儿啊？”
“可不是嘛！何知青长得也算周正，钱知青又有文化……这孤男寡女的，天天泡在一起，能干出什么好事？”这些闲话经过某些长舌妇的添油加醋，变得愈发龌龊不堪，充满了下作的想象和恶意揣测。
尤其是陈建军，他不敢明着对抗，但阴恻恻的怪话却没少说：“人家那是革命友谊，志同道合，一起发家致富嘛！咱们比不了，比不了啊！”语气里的酸涩和暗示，引得一些人发出暧昧的嗤笑。
第三种流言，则瞄准了实际利益，挑拨离间。
“说是按件计酬，钱知青垫的钱？他一个知青哪来那么多钱？别是空口说白话吧？到时候东西卖出去了，钱揣进谁兜里还不一定呢！”
“王婶她们傻乎乎地给人家白干活，别最后工钱拿不到，还惹一身骚！”
“就是，好处都让他们几个得了，咱们啥也捞不着，还得担风险！”这种流言刻意忽略合同和即将到来的收益，放大不确定性，在王婶、孙大爷这些核心成员的家庭内部和邻里之间制造猜疑。
这些流言蜚语，像无数看不见的细针，从西面八方刺来。它们不会立刻造成流血的伤口，却让人浑身不自在，心神不宁。
最先感受到压力的是核心成员的家属。王铁柱的媳妇开始时不时地跟王铁柱闹别扭，话里话外都是“别光顾着帮外人干活，家里活还干不干了？”“万一拿不到钱，看你们咋办！”孙大爷的老伴也忧心忡忡，劝孙大爷：“差不多就行了，别太出头，惹人眼红，闲话难听啊。”
接着是知青点内部。李晓梅和赵卫国虽然不信那些脏话，但也明显变得更加沉默，与其他社员的交往中，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隔阂和打量。陈建军则更加阴阳怪气，有时会故意在钱颢哲和何子云同时在场时，说些“注意影响”、“男女有别”之类的风凉话。
何子云是感受压力最深的一个。她敏感地察觉到那些落在她背后的指指点点和异样目光。有一次她去井边打水，正好碰到几个妇女在洗菜，原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在她走近时戛然而止，她们互相交换着眼色，露出一种古怪的、混合着同情、鄙夷和看热闹的表情。何子云的脸瞬间变得滚烫，她默默打完水，低着头快步离开，感觉那些目光像芒刺一样扎在背上。
晚上，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那些恶毒的猜测和污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但这种无端的污蔑和人格上的侮辱，让她感到无比的委屈和愤怒。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头，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样拼命，到底值不值得？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钱颢哲同样感受到了这股暗流的冲击。有社员见到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地打招呼，而是眼神闪烁，敷衍了事。老周叔也再次找到他，拐弯抹角地提醒：“颢哲啊，干事业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影响啊……群众嘴里吐不出象牙，有些话传到公社去，不好听啊……”连刘二虎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流言不会杀人，但足以扰人心智，瓦解斗志。生产小组的氛围明显受到了影响。大家干活时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有说有笑，而是多了几分沉闷和顾忌。效率虽然没降，但那种蓬勃向上的劲头却被无形地压抑了。
何子云变得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技术指导，几乎不再多说一句话，眼神里带着一种受伤后的警惕和疏离。钱颢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必须尽快采取措施，否则，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就要被这些无形的流言击垮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考验的不仅是他们的创业能力，更是他们的心性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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