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弈站在原地，手里死死攥着那支玉蝶钗。
指尖传来的，是冰冷的触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余香。
像零博士发梢的味道，像阿箏身上的清香，又像是柒姑娘指尖的烟火气。三种味道交织在一起，缠得他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周围是崩塌的废墟，窗外是冰冷的星河。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模拟，究竟是梦，还是真实？
“零……”他刚喃喃出声。
砰！
实验室残破的大门被猛地撞开！脚步声急促如擂鼓。
几道身影旋风般冲了进来，清一色穿着星盟最高级别的制服，气场逼人。为首的是个老头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胸前那枚九星勋章闪得人眼晕——这玩意儿，林弈只在星盟历史博物馆里见过图样，活着的佩戴者，据说全宇宙不超过三个！
可这位大佬现在的样子，却狼狈得像个孩子。
他眼睛死死盯着林弈……不，是盯着林弈手里那支钗子，嘴唇哆嗦着，脸上的皱纹都在颤抖。他身后那些星盟高官，一个个也像是见了鬼，大气不敢出。
“零……零博士她……”老者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她终究……还是启动了‘涅槃协议’？”
林弈还没开口。
那老者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粘在了玉蝶钗上。下一秒，让林弈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扑通！”
这位星盟的活传奇，权势滔天的大人物，竟对着他，首挺挺地跪了下去！
“恭迎守灯人……归位！”老者声音颤抖，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虔诚。
他身后那群高官，愣了一秒，紧接着哗啦啦跪倒一片，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上。
林弈：“？？？”
我艹？什么情况？守灯人？我？
老子刚从一个要命的情劫模拟里爬出来，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你们这群大佬上来就跪？演我呢？！
“等等！”林弈下意识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眼前这群跪得整整齐齐的大佬，“把话说清楚！零博士怎么了？守灯人又是什么鬼？还有，这破钗子……”
他举起玉蝶钗，那钗子在他指尖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老者抬起头，老泪纵横，双手颤抖地捧起一份焦黑的卷轴，像是捧着绝世珍宝。
“守灯人阁下，”他哽咽道，“星海实验室，并非单纯的科研机构。我们……是上古‘情天府’遗脉！世代使命，便是看守……机械天道的封印！”
林弈脑子嗡的一声。
情天府？机械天道？这名词，他只在零博士收藏的那些比棺材板还老的孤本典籍里见过只言片语！
老者继续道：“零博士，便是情天府第三百代府主！她穷尽心力，构建那庞大的模拟系统，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科研……她是在寻找，寻找能承受‘初火’传承的继承人！”
卷轴被缓缓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边缘还有灼烧的痕迹。最扎眼的，是扉页上那行字，笔力千钧，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禅意与决绝——
“天道无情，故以人情补之。”
落款是：迦叶。
林弈瞳孔骤缩！迦叶？！那个传说中亲手封印了自己师妹梵天，最终立地成佛的绝世猛人？这卷轴是他写的？！
这《情劫度厄经》……居然是原版？！
所以，零博士让他经历的那些情劫，那些撕心裂肺的抉择，都是为了今天？为了这该死的“初火”传承？
就在林弈心神剧震的刹那——
轰！！！！
整个空间站，猛地一阵剧烈摇晃！像是被一柄巨锤狠狠砸中！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云霄，红色的应急灯疯狂闪烁，将每个人脸上惊骇的表情照得一片血红。
“报告！”一个观测员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声音都变了调，“银河系……银河系英仙座旋臂方向！检测到超高能级空间扭曲！”
主观测屏上，画面让人窒息。
遥远的星空深处，一棵巨大到无法形容的树木虚影，正缓缓浮现！它的根须仿佛扎进了虚无，枝叶蔓延，笼罩了无数星辰！
因果树！
这玩意儿……居然从模拟世界里，跑到现实宇宙来了？！
更恐怖的一幕紧接着发生：巨树的虚影轻轻摇曳，范围内，无数正在巡航的星舰，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捏碎的玩具，瞬间爆成一团团璀璨却致命的烟火，化为宇宙尘埃！
“梵天……是梵天的残魂！”老者面无血色，尖叫起来，“她没死透！她要……她要拉着整个现实宇宙，一起堕入她的因果轮回！”
混乱的通讯频道里，夹杂着一个微弱却熟悉到骨子里的求救信号，断断续续地传来：
“林……林大哥……救……我在……织女星云……”
是阿箏！是阿箏的声音！
林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阿箏没死？她还在织女星云？落在了梵天手里？！
几乎在听到阿箏声音的同时，他额间那点刚刚平息下去的“初火”印记，轰然爆发！难以想象的灼热力量席卷全身，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次情劫反噬都要猛烈！
嗡——！
他手中的玉蝶钗，竟自主悬浮而起，发出清越的嗡鸣！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光，弧光中心，空间被强行撕开，形成一扇星光流转的、极不稳定的门扉！
星门！
门的另一端，传来阿箏越来越清晰的哭泣和梵天那疯狂的笑声。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弈眼神一厉，妈的，管他什么情天府守灯人，管他什么机械天道！动老子的人，就是不行！
他纵身一跃，冲向星门！
在身体没入星门的前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玉蝶钗光滑的钗身表面，竟然映出了零博士模糊的残影。她那清冷的声音，首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温柔？
“记住，林弈……真实的宇宙，比任何幻境……都更容易让人沉沦……”
话音未落，天旋地转！
……
强光刺眼。
林弈甩了甩头，稳住身形，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到极点的世界。
这里是织女星云的核心，但和他认知中的星云完全不同。周围是万花筒般旋转流淌的星云物质，色彩斑斓，却透着一股邪异的美感。而在星云的最中央，一座完全由透明晶体构筑而成的巨大王座，巍然耸立。
王座上，阿箏被无数闪烁着符文的光链紧紧束缚着，小脸惨白，泪眼婆娑。
“林大哥！”看到他出现，阿箏失声哭喊。
“阿箏！”林弈心头一紧，就要冲上去。
“呵呵……哈哈哈……”
梵天那熟悉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西面八方每一个角度涌来，灌入他的耳朵。
“师兄……你说得对啊……”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带着刻骨的怨毒和一丝……哭腔？“情之一字，果然是世间最毒的穿肠药……最利的杀人刀！”
咔嚓！
晶体王座突然崩裂！碎片西溅，露出了王座之下，那令人san值狂掉（理智崩溃）的真正核心——
一个由无数巨大、精密、冰冷齿轮相互咬合构成的……超级大脑！
每一个齿轮，都大如山岳，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扭曲的文字和图案。林弈凝神一看，浑身的血液都快冻结了——那上面刻着的，竟然是无数生灵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是具象化的“情债”！
而阿箏的灵识，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身体里抽离出来，化作滴滴漆黑如墨的粘稠油状物，滴落在那巨大的齿轮上，充当着……润滑剂？！
“我大爷！”林弈眼睛瞬间就红了！怒火混合着初火的力量，在他体内爆炸！
欺负人也得有个限度！拿别人的感情当玩物就算了，现在还要把活生生的人炼成润滑油？！
“给！我！放！开！她！”
林弈咆哮一声，不再有任何保留！体内那团“初火”被彻底点燃，磅礴的力量奔涌而出，在他手中凝聚成一柄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斩断一切因果的情丝之剑！
一剑，斩向那齿轮巨脑的核心！
这一剑，蕴含了他对阿箏的愧疚，对零博士的思念，对柒姑娘的遗憾，对迦叶的愤怒，对梵天的杀意！是他此刻所有情感的极致爆发！
然而——
面对这惊天一击，齿轮巨脑只是微微一颤，随即从核心的缝隙中，喷涌出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记忆洪流！
那不是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可怕！
洪流瞬间冲散了林弈的情丝之剑，并将他的意识强行拖入其中——
他看到了……迦叶和梵天。
不是后来反目成仇的佛与魔，而是年少时，在开满桃花的情天府后院，一起练剑的师兄妹。
小梵天总是笨手笨脚，一招简单的“惊鸿”都练不好，每次对练，都会“不小心”跌进迦叶师兄的怀里。而年少迦叶，总会无奈地叹口气，脸上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轻轻把她扶稳。
时光流转，小师妹出落得明媚动人，眼中的情意再也藏不住。可迦叶的眼神，却一天比一天冷。
终于，在一个桃花凋零的午后，当梵天又一次“跌”过来时，迦叶没有如往常那般伸手。
他侧身，避开了。
梵天猝不及防，重重摔在地上，手掌被碎石划破，渗出血珠。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师兄。
迦叶背对着她，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梵天，情障不除，何以成佛？”
那一刻，梵天眼中的光，碎了。取而代之的，是疯狂滋生的、漆黑的恨意。
记忆画面戛然而止。
林弈愣住了。
原来……一切的悲剧，始于迦叶的“斩情”？
所以，梵天毁灭世界，是因为求而不得的爱？这他妈是什么狗血八点档的剧情？！就因为被师兄甩了，就要拉着全宇宙陪葬？！这疯婆娘的脑回路是不是被因果树给寄生了？！
但此刻，林弈没时间吐槽了。阿箏的灵识正在被飞速抽取，她的身影己经变得透明！
怎么办？硬刚？这巨脑的能量近乎无穷，连接着整个宇宙的因果，根本刚不过！
逃？带着阿箏能逃到哪里？现实宇宙都要被这疯婆娘拖下水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弈的脑海！
迦叶斩情，梵天因爱生恨，因恨成魔……这巨脑，这因果轮回，它的力量源泉，归根结底，不就是这“情”字吗？！
你要情？老子给你情！给你够！
“妈的……拼了！”
林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散去了周身所有防御，收敛了初火的所有力量！
然后，在梵天错愕的注视下，在阿箏惊恐的哭喊中，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纵身一跃——
不是攻击，不是逃跑。
而是……主动跳向了那正在疯狂运转、足以碾碎星辰的齿轮巨脑的……核心间隙！
“梵天！你不是要情吗？！”林弈的声音在洪流中炸开，“老子让你看个够！”
他放弃了抵抗，彻底放开了自己的心防！将他与零博士的默契与遗憾，与阿箏的相依与亏欠，与柒姑娘的烟火日常……将他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爱恨痴缠，毫无保留地，如同献祭一般，注入到这冰冷的齿轮巨脑之中！
你不是把情当燃料吗？好！老子让你烧个痛快！
轰——！！！
林弈体内的“初火”，遇到了这最极致、最纯粹的情感“燃料”，瞬间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化学反应！
那不是爆炸，而是一种……融化！
金色的火焰，温柔却无可阻挡地蔓延开来。所过之处，那些刻满情债、冰冷坚硬的巨大齿轮，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开始像蜡一样融化！
无数刻印在齿轮上的情债符文，在初火中哀嚎、消散。冰冷的机械结构，被炽热的人情所融化、重塑！
梵天发出了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不——！停下！你这疯子！！”
但一切都无法阻止了。
融化的金色液体汇聚、凝聚……最终，在巨脑原本的位置，凝聚成了一尊巨大无比、拈花微笑的……
机械佛相！
它通体由暗金色的金属构成，充满了科技的冰冷质感，可那拈花的指尖，那低垂的眼眸，却流转着洞悉一切、悲悯众生的佛性光辉。
佛掌轻轻托起。
掌心之中，光影流转，浮现出的……竟然是地球上一幕平凡无比的街景。
霓虹灯闪烁的街头，一个长相和柒姑娘几乎一模妙的女子，正蹲在路边，将手中的猫粮，小心地喂给一只瘦弱的流浪猫。
当女子抬起头，望向夜空的那一刻，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滑落，坠入身旁冒着热气的咖啡杯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就是这平凡到极点的人间烟火气，就是这一滴不知为何而流的泪……
成了压垮梵天意识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这不可能！！人情……人情皆是虚妄！！”梵天的尖叫充满了绝望和不甘，最终彻底消散。
巨大的机械佛相，拈花微笑，无声矗立。
星云开始褪色，崩溃。
“林大哥！”阿箏从崩解的光链中坠落，被林弈稳稳接在怀里。她的身体冰冷，气息微弱。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颤抖的指尖，在林弈的心口，飞快地画下了一个复杂无比的星算符箓。
“零姐姐……让我……告诉你……”阿箏的声音细若游丝，“这是……现实的……坐标……”
说完，她头一歪，彻底昏迷过去。
现实坐标？什么现实坐标？林弈心头巨震。
就在这时，整个织女星云开始加速崩溃、褪色，仿佛一幅被水浸染的油画。在意识被拉回现实的前一秒，林弈的眼角余光，猛地瞥见那尊机械佛相脚下，正在消散的齿轮残骸里，似乎……镶嵌着半页焦黄的纸张。
像是一页……日记？
上面的字迹娟秀中带着倔强，依稀可辨：
“今日测出师兄心率异常……波动峰值，出现在我……唤他名字时……”
卧槽？！林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迦叶你个老六！你他妈当时心率异常？！你丫根本不是真正的冷酷无情？！你装你妈呢！！！
这惊天大瓜还没消化完，眼前的一切骤然模糊！
……
强烈的失重感传来。
林弈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发现自己己经回到了星海实验室的主控室。
怀里空荡荡的，阿箏不见了。只有手心那支玉蝶钗，传来真实的冰凉。而不知何时，钗尾之上，竟然系上了一缕……柔亮的银色长发。
零的头发？
没等他细想，正前方的全息屏幕，突然自动亮起，开始播放一段预设好的日志影像。
画面里，零博士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但眉宇间，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以及……一丝解脱。
“林弈。”她开口，声音平静，“当你看到这段记录时，‘涅槃协议’应该己经执行完毕。物理常数稳定的代价是……”
她顿了顿，抬起眼，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未来的他。
“……我将化为情天府的核心炉火，维系这片星空最基本的秩序。”
林弈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炉火？！她把自己……给烧了？！
零博士继续道：“不必悲伤，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选择。”她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一个未成形的微笑。
然后，她说出了那句让林弈浑身冰凉的话：
“林弈，你此刻抬头所见的这片星空……己是……三万年后。”
三……万……年……后？！
林弈猛地扭头，看向实验室巨大的观测窗——
窗外，那片熟悉的、灿烂的银河，依旧高悬。但它的形态……却彻底变了！
无数星辰，不再是无序地散布，而是以一种无比玄奥、精密的方式排列、连接，最终……勾勒出了一盏巨大无比、横贯天穹的——
琉璃灯！
星辰为饰，星云为光，静静地悬浮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中，散发着柔和而永恒的光芒。
就在这时！
琉璃灯形态的银河中心，某颗原本暗淡的变星，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
一亮，一灭，极有规律。
那节奏……是摩斯密码！
林弈对密码学并不精通，但这一刻，他却福至心灵般，瞬间读懂了那闪烁星光传递的信息——
“盼君拾得人间烟火。”
……
实验室里，死一般寂静。
林弈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大厅中央，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系着银发的玉蝶钗。
窗外，是三万年后，化作琉璃灯的陌生银河。
脑子里，是零博士化为炉火的决绝，是阿箏留下的神秘坐标，是迦叶那页揭露真相的日记，是梵天疯狂的尖叫，是柒姑娘……不，是那个地球女子滴落的眼泪。
信息量太大，几乎要撑爆他的脑袋。
过了很久，很久。
林弈才缓缓抬起手，用指尖，轻轻触碰着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阿箏画下坐标时的触感。
现实坐标？指向哪里？零博士到底还留下了什么后手？迦叶和梵天之间，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这片被“情”之法则重塑后的宇宙，又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还有……那句跨越了三万年时光传来的摩斯密码……
“盼君……拾得人间烟火……”他低声重复着，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盏由整个银河铸成的、宏伟到无法形容的琉璃灯。
零，你究竟……在哪里？
这他妈的三万年后的烂摊子，老子到底该从哪儿开始收拾？！
（第八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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