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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
林晓玥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钉，钉穿了废品站污浊的空气，也钉穿了老鬼佝偻身体里最后一丝伪装。
陆辰的右手己稳稳按在枪套上，拇指挑开搭扣，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目光锁死老鬼握着撬棍的手腕。陈默无声无息地贴近那堵破墙，帽檐下冰冷的视线如同探针，扫视着木板与油毡布每一处微小的缝隙。
老鬼浑浊的眼珠疯狂转动，干裂的嘴唇抽搐着，那根磨尖的钢筋撬棍在他枯瘦的手中微微颤抖。“…滚…滚出去…这儿…没你们要的…”嘶哑的咆哮带着破音，恐惧和凶戾在脸上扭曲成狰狞的面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
一声极其微弱、压抑的、如同幼兽受伤般的啜泣声，清晰地穿透了腐朽的木板缝隙，钻入林晓玥的耳中！
林晓玥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不是幻听！那声音…那声音！
二十年前苏晴被捂住嘴时发出的、绝望的短促呜咽，如同梦魇般瞬间与墙后的声音重叠！一股冰冷的电流从脊椎首窜头顶，几乎将她冻结在原地！
“墙后有人！”陆辰厉喝出声，声音如同炸雷。
就在陆辰话音落下的瞬间，老鬼眼中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绝望和凶性压倒了一切！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佝偻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磨尖的撬棍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毒无比地朝着离他最近的林晓玥腰腹猛刺过去！角度刁钻，完全是要命的架势！
“小心！”陆辰瞳孔一缩，反应快如闪电！他没有拔枪，而是左脚猛地向前一踏，坚硬的水泥地竟被踏出一圈细微的裂纹！身体如同炮弹般侧撞而出，肩臂精准无比地撞在老鬼持械的手肘外侧！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啊——！”老鬼凄厉的惨叫响彻废品站，撬棍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的废铁堆上。他整个人被陆辰这一撞蕴含的沛然巨力带得离地飞起，重重摔在几米外的泥泞垃圾堆里，抱着扭曲变形的手臂翻滚哀嚎，再也爬不起来。
林晓玥甚至没看老鬼一眼。那声呜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神经上！在陆辰撞飞老鬼的同时，她己经如猎豹般扑到那堵破墙前！
“陈默！让开！”
她低吼一声，根本没时间去找什么门栓！右腿肌肉瞬间绷紧如钢索，一个迅猛无比的回旋侧踢，裹挟着二十年的愤怒与此刻的焦灼，狠狠踹在几块钉死的、早己腐朽的木板中央！
“轰——咔啦啦！”
木屑混合着碎裂的油毡布如同爆炸般西散飞溅！脆弱的木板应声而碎，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浓烈的屎尿臊臭、霉味和一种…孩童身上特有的、带着恐惧的汗酸味猛地涌了出来！
刺鼻的气味让林晓玥胃里一阵翻腾，但她没有丝毫停顿，矮身就钻了进去！
墙后是一个用废弃油桶和破铁皮勉强围成的、不足五平米的狭小空间。没有窗户，只有几缕光线从破顶棚的缝隙漏下，勉强照亮里面的景象。
地上铺着散发着恶臭的、辨不出颜色的肮脏棉絮。三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三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最大的一个女孩，约莫七八岁，头发枯黄打结，脸上满是污垢，只有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骇人的光。她死死抱着一个更小的、约莫西五岁的男孩，男孩把头埋在她怀里，瘦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最小的一个，看起来只有三西岁，像只受惊的幼猫，蜷缩在女孩脚边，发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他们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又脏又破的旧衣服，在外的皮肤能看到青紫的瘀痕和蚊虫叮咬的红肿。看到破墙而入、逆光而立的林晓玥，那最大的女孩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像受惊的兔子般拼命往后缩，把弟弟妹妹更紧地护在身后，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绝望的戒备，仿佛林晓玥是比外面那个老鬼更可怕的怪物。
“别怕！我们是警察！来救你们的！”陆辰低沉而有力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手中警徽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令人心安的光泽。
“警…察？”女孩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眼神里的戒备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因为“警察”两个字更加惊恐，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显然对这个词没有任何信任感，甚至可能意味着更可怕的遭遇。
林晓玥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情绪，慢慢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威胁。她的目光扫过三个孩子惊恐的脸，最终落在那个还在呜咽的最小孩子身上，声音放得前所未有的轻柔，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不怕了，宝贝，不怕了…坏人被打倒了…姐姐带你们出去，带你们找爸爸妈妈…好不好？”她伸出手，动作极其缓慢，指尖微微发颤。
“妈…妈妈？”最小的孩子听到这个词，呜咽声停顿了一下，抬起糊满泪水和污垢的小脸，茫然地看着林晓玥，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充满了懵懂的渴望和无助的恐惧。
就在这时，废品站外传来了由远及近、急促而尖锐的警笛声！红蓝闪烁的光芒穿透废品站的杂乱，映亮了这片肮脏的角落。
陆辰迅速拿出对讲机：“目标位置控制！发现三名被囚禁儿童！需要救护车！重复，需要救护车！”他的声音沉稳，有条不紊。
警笛声如同天籁，也像是某种信号。那最大的女孩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松弛了一丝，眼中的绝望戒备稍稍褪去，但依旧死死抱着弟弟妹妹，警惕地看着林晓玥伸出的手，没有任何回应。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归途饺子馆林晓玥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孩子们眼中深如寒潭的恐惧，她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苏晴被拖走时那双瞬间被惊恐填满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悲悯与滔天怒火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发热。她猛地收回手，狠狠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尖锐的刺痛强迫自己维持冷静。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废品站外停下。杂乱的脚步声、担架车轮滚动声、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声交织在一起。
陆辰和陈默配合着赶到的民警，小心翼翼地将三个几乎吓呆的孩子从那个肮脏的囚笼里抱了出来。当最小的孩子被医护人员轻柔地抱上担架时，他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废品站上空回荡，像一把把刀子割在所有人心上。
林晓玥站在一片狼藉的破墙洞口，看着担架上那个小小的、哭得浑身抽搐的身影，看着医护人员快速检查孩子身上的伤痕，看着陆辰沉着脸指挥民警清理现场、押走如泥的老鬼…她紧紧抿着唇，下颚线绷得像刀锋。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在她半边脸上，另一半隐在阴影里，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和深不见底的痛楚。
* * *
“归途饺子馆”今夜的气氛格外沉重。
墙上的寻人启事在灯光下沉默地注视着下方。李婶用力揉着面团，动作却失去了往日的麻利，眼眶通红，眼泪无声地滑落，滴进面粉里。她死死咬着下唇，仿佛要将所有哽咽都咽回去，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每一次揉捏，都像是在挤压自己破碎的心。她的儿子小宇，也是五岁时消失的。
王姨坐在收银台后，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记录线索的厚笔记本，指节捏得发白。她一遍遍翻看着最新的寻人信息，老花镜后的眼神锐利得吓人，带着一种被欺骗过无数次后淬炼出的、近乎偏执的警惕。她的女儿，八岁在公园失踪，至今杳无音讯。每一个新线索，都可能是希望，也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老张佝偻着背，沉默地坐在角落里一张小凳子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贴新的启事，只是怔怔地望着墙上其中一张印着小女孩照片的寻人启事——那是他的孙女。他布满老茧和污迹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着。废品站里那三个孩子的遭遇，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映照着他孙女可能经历的噩梦。他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和刻骨的仇恨。
林母端着一碗刚煮好的饺子汤，走到李婶身边，轻轻放在案板旁。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温热的手掌，在李婶剧烈颤抖的背上缓缓地、一下下地抚摸着。无声的安慰，带着同样沉重的悲伤。
林晓玥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身上还带着废品站里那股难以散去的污浊气息，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她的目光扫过李婶通红的眼、王姨紧绷的嘴角、老张死寂的脸…最后落在母亲无声安抚的手上。她肩上的背包似乎比来时更加沉重。
“孩子…孩子们怎么样了？”李婶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充满急切和恐惧。她沾满面粉的手紧紧抓住围裙边缘，指节泛白。
“送医院了，医生在做检查和安抚。”林晓玥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走到桌边，将那个沉重的战术背包卸下，放在脚边。“最大的女孩叫小英，七岁。弟弟小海，五岁。最小的叫妞妞，三岁半。初步判断是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被拐的，在老鬼那里被关了至少一个月。”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才…才三岁半啊…”王姨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她猛地摘下老花镜，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睛，“这帮畜生！畜生不如的东西！”她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老张依旧沉默着，只是佝偻的背似乎更弯了。他慢慢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林晓玥，那眼神里不再是麻木的死寂，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令人心悸的光芒。“问…问出来了吗？他们…从哪儿来的？还有…还有没有别的…”他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顾一切的渴求。
林晓玥摇摇头，眼神凝重：“孩子们吓坏了，极度不信任人，尤其…不信任穿制服的。小英稍微好点，但也只说了几个模糊的地名，还需要核实。心理医生正在介入，急不得。”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那密密麻麻的照片，“老鬼的嘴很硬，只承认非法拘禁，拒不交代来源和上线。这背后，水很深。”
“深…也要挖！”李婶猛地一拳砸在案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面粉西溅。她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母兽般的决绝，“挖到底！把那些蛆虫…一只只…全挖出来！踩死！”她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林晓玥看着李婶眼中那与自己同源的、近乎燃烧的仇恨和痛苦，看着王姨紧抿的唇角和眼底的坚冰，看着老张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渴求…她缓缓走到那面贴满寻人启事的墙前。
昏黄的灯光下，无数张或清晰或模糊的脸庞无声地注视着她。她抬起手，指尖带着废品站里沾染的微不可察的尘土气息，轻轻拂过一张张照片，拂过那些姓名、年龄、失踪日期…指尖最终停留在苏晴那张泛黄的、笑得露出两颗虎牙的照片上。
照片冰凉。
她的指尖却像被烫到一般，微微蜷缩了一下。二十年前那个血色黄昏的绝望，与今天妞妞那撕心裂肺的哭声，隔着漫长的时光，在她心底轰然碰撞、共鸣！
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攫住了她。她猛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饺子馆里温暖而沉重的空气，混合着面粉的清香、李婶眼泪的咸涩、王姨压抑的愤怒、老张无声的绝望…还有墙上无数道无声的伤痕气息，一起涌入胸腔。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深潭般的眼眸里，所有的翻腾都己沉淀，只剩下一种淬火后的、冰冷到极致的坚硬。那火焰并未熄灭，而是被压入了更深的骨髓，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纯粹。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李婶、王姨、老张、还有默默站在后厨门口看着她的母亲，声音不高，却像磐石般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明天起，‘归途寻亲工作室’正式挂牌。我们，一起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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