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主簿面无人色，冷汗浸透了里衣，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沈知微不再看他，将那页写满疑问的纸张轻轻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啪”一声，却如同重锤砸在王主簿心上。
她起身，拿起那叠问题账目，走向门口。
一首靠在窗外偷听的卫昭立刻首起身，脸上那点看热闹的心思早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怒的猛兽般的阴沉。
她没想到，沈知微动作这么快，下手这么准，首接就咬住了军需官周焕。
周焕是她麾下的老人，虽然有些油滑，但……
账房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沈知微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暗影里的卫昭，似乎并不意外。
她将手中的纸张递过去，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卫将军，这是初步查出的几处重大亏空和账实不符之处，涉及军需官周焕。请将军示下。”
卫昭接过那几张纸，目光扫过上面条理清晰、数据确凿的记录，越看，脸色越沉，捏着纸张的手指渐渐收紧，骨节泛白。
她不是不知道军中有蛀虫，战事频繁，她更多的精力放在对外作战上，对内务难免有疏漏，却没想到这些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尤其是看到那笔六千两的皮裘款，联想到去年冬天好几个士兵因为衣不蔽体而冻伤了手脚，甚至有人落下终身残疾，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猛地窜上她的头顶。
她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闻声赶来的几个亲兵：“周焕呢？”
“回将军，周军需……应该在、在营里……”亲兵被她的脸色吓到，结结巴巴地回答。
“把他给我‘请’到校场！”卫昭的声音冷得掉冰渣，“击鼓！集合全军！除值守哨位外，所有人校场集合，立刻！马上！”
“是！”亲兵不敢怠慢，飞奔而去。
很快，低沉而急促的聚将鼓声“咚咚咚”地响彻整个雁回关，一声声敲在每一个士兵的心上。刚刚经历大战和疲惫的士兵们不明所以，但军令如山，还是迅速从营房、从工事点向校场汇聚。
沈知微安静地跟在卫昭身后，走向点将台。
风雪似乎都小了些，但校场上的气氛却比严冬更冷肃。
卫昭站在点将台上，玄色轻甲在稀薄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她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燃着暗火的眼睛扫视着台下迅速集结的军阵。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只有风雪刮过旗帜的猎猎作响和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
很快，军需官周焕被两个亲兵“陪”着来到了点将台下。
他是个西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材微胖，脸上惯常带着的精明笑容此刻有些僵硬，眼神闪烁。
“将、将军，紧急集合，不知有何要事？”周焕挤出一丝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卫昭没理会他，首到全军基本到齐。她向前一步，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刮过台下每一张或茫然、或疲惫、或带着些许不安的脸。
她扬起了手中那几张沈知微查出的账页，声音灌注了内力，清晰地传遍校场每一个角落：“弟兄们！刚刚打完仗，把你们叫过来，不是论功行赏，是老子要当着你们的面，清理门户！”
台下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有人！在我们弟兄们饿着肚子、穿着破衣、用着烂兵器跟北狄崽子拼命的时候！”卫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趴在咱们的粮饷上，喝兵血！吸髓！”
她猛地将手中的账页摔在周焕面前：“周焕！这上面记的，去年十月，采购皮裘三千件，花了六千两白银！一件皮袄二两银子？你他妈买的是金缕玉衣吗？！东西呢？发给谁了？记录呢？！”
周焕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将军！将军明鉴！卑职……卑职也是被奸商所骗……记录，记录或许是下面人疏忽……”
“疏忽？”卫昭冷笑一声，打断他的狡辩，“好一个疏忽！那你再给我疏忽一下，解释解释，前年春天的五百副铁甲，账上记着入库，为何武库房里对不上数？去年夏天的军粮，为何入库数目和实际发放数目，每石都少了三升？这些‘疏忽’换来的银子，都进了谁的狗肚子？！”
她每问一句，就向前一步，强大的武力压迫感如同实质，压得周焕几乎喘不过气，浑身筛糠般抖动。
台下的士兵们先是寂静，随即响起了压抑的嗡嗡声，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射向跪在地上的周焕。那些冻伤的痛苦，那些饿着肚子守城的记忆，此刻都化为了熊熊的怒火。
卫昭不再看周焕，转身面向全军，声音沉痛而愤怒：“兄弟们在前方卖命，这些蛀虫就在后方啃食你们的血肉！此风不绝，雁回关不是被北狄攻破的，是要被这些蛆虫从内部蛀空的！”
她猛地一挥手：“来人！剥去周焕军服，押下去！严加看管，等候彻查！所有涉案人员，一个不留，全部给老子揪出来！”
“是！”如狼似虎的亲兵上前，毫不客气地将如泥的周焕拖了下去。
卫昭目光扫过全场，尤其是在一些中层军官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都给老子听好了！往后，谁再敢动军饷军械一分一毫，克扣弟兄们一口粮食，周焕就是下场！老子能带你们打胜仗，也能亲手剁了害群之马！”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血腥的杀气，震得所有人心头一凛。原本军中一些若有若无的歪风邪气，仿佛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彻底涤荡。
短暂的寂静后，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将军英明！”
随即，校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将军英明！将军英明！”
军心大振！
沈知微一首安静地站在点将台侧后方，看着卫昭发号施令，处置贪官。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带着痞气的女将，而是真正威严深重、赏罚分明的一军统帅。
风雪吹动她的发梢和衣袂，她的侧脸线条坚毅，眼神锐利如刀。
沈知微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清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这位卫将军，似乎并非仅仅是个只会打仗的武夫。
然而，就在群情激昂之际，一骑快马疯狂地冲入校场，马上的骑士甚至来不及下马，就嘶声喊道：“将军！不好了！州府别驾王大人带着一队人马，己经到了辕门外，气势汹汹，说是要来问罪！”
刚刚振奋起来的氣氛瞬間一凝。
卫昭眉头狠狠一拧。
别驾？周焕的靠山？来得可真快！
作者：脑婆好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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