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脉深处的风带着铁锈与菌丝腐烂的混合气味，像某种活物的呼吸。林夏的靴底踩在结晶化的菌丝上，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每一步都像踏在无数根神经纤维上。陈默举着改装过的矿灯走在前面，光束刺破黑暗时，岩壁上渗出的蓝色荧光突然剧烈闪烁，仿佛被惊扰的深海生物。
“小心脚下。” 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矿灯扫过地面一道暗缝。裂缝里爬满银白色的菌丝，正随着他们的脚步声轻微震颤，“这些菌丝在传递震动，我们己经被‘感知’到了。”
小雨紧紧攥着陆远的燃烧笔记，手指在 “真菌核心能量场” 那一页抠出了毛边。女孩的左臂缠着林夏用血液浸泡过的绷带，被抑制的菌丝在绷带下隐隐发光，像条蛰伏的白蛇。“陆远的笔记说，母巢会模仿最强烈的基因频率。” 她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撞出回声，“你的血液…… 会不会让它变得更活跃？”
林夏摸向领口的钢笔，金属笔身烫得惊人。自从踏入矿脉范围，这支刻着母亲名字缩写的钢笔就没停止过震动，笔帽上的红光与岩壁荧光形成诡异的共振。“它在回应核心。” 她指尖划过笔尖，“就像…… 在寻找同源的东西。”
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心脏跳动般的闷响。
咚…… 咚…… 咚……
声音越来越清晰，岩壁上的蓝色荧光随之起伏，仿佛整个洞穴都在呼吸。陈默突然熄灭矿灯，黑暗瞬间吞噬一切，只有那道贯穿洞穴的荧光主脉依旧跳动，像条暴露在外的巨型血管。
“在那里。” 陈默的手指向前方。
林夏眯起眼，适应黑暗后，终于看清了那令人窒息的景象 —— 矿脉深处竟是个首径千米的巨型洞穴，洞顶垂下无数根乳白色的菌丝束，末端连接着悬浮在半空的蓝色晶体。晶体首径约十米，表面流淌着液态般的光泽，每一次脉动都喷薄出淡蓝色的孢子雾，而那些菌丝束则像神经纤维般传递着脉冲，将震动扩散至洞穴每个角落。
“母巢核心……” 林夏的声音发颤。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些从核心延伸出的菌丝穿透岩壁，在洞穴西周织成密不透风的网络，网络节点上隐约可见人形轮廓 —— 是被菌丝包裹的感染者，他们的胸腔随着核心脉动起伏，仿佛成为这巨大生命体的一部分。
“它们的脑电波被同步了。” 陈默举起枪，瞄准一个突然转动头颅的 “循声者”。那感染者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只塞满发光菌丝，却精准地 “看” 向他们的方向，“核心在操控全球的感染者。”
小雨突然捂住耳朵，脸色惨白：“有声音…… 好多人在说话。”
林夏也听见了。那是无数细碎的低语，像是被揉碎的人声，混杂着痛苦的呻吟与模糊的求救，顺着菌丝网络渗透进大脑。当她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岩壁时，低语突然清晰起来 —— 她甚至能分辨出其中一个女声在喊 “救救孩子”，那声音像极了在曙光公社实验室里听到的濒死实验体的哀嚎。
“是被同化的人类意识。” 林夏猛地收回手，指尖残留着冰凉的触感，“核心在吞噬感染者的意识，转化成能量。”
就在这时，钢笔突然从领口弹出，笔尖首指核心晶体。蓝色晶体仿佛感应到什么，表面的光泽骤然变亮，一道光柱从晶体中心射出，精准地击中钢笔。刺目的蓝光中，林夏看见钢笔笔帽上的 “LX” 缩写正在融化，与晶体的光芒融为一体。
“林夏！” 陈默拽住她的后领，将她从光柱中拖开。蓝光扫过的岩壁瞬间结晶化，那些原本蠕动的菌丝变成透明的水晶，包裹着其中的感染者，像琥珀中的昆虫，“它在拉你过去！”
林夏的视线却无法从核心晶体上移开。在那片流动的蓝光里，她看到了无数重叠的人脸 —— 有奔跑者扭曲的面容，有循声者空洞的眼眶，甚至有…… 母亲的脸。
“妈妈？” 她下意识地向前迈步，被陈默死死按住。
“别过去！” 陈默的枪突然指向核心左侧的阴影，“有人！”
阴影里传来掌声，空旷的洞穴中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火萤首领从一根巨大的菌丝束后走出，他的黑色风衣上沾着新鲜的菌丝，右手把玩着一支银色手枪，枪口还在冒烟。在他身后，十几个穿着防化服的士兵呈扇形散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林夏三人。
“真是感人的重逢。” 首领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他朝核心晶体偏了偏头，“看来 L-001 号样本与母巢的共鸣强度，比预期还要高。”
小雨突然尖叫一声，向后退去。林夏这才发现，女孩的脖颈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金属项圈，项圈侧面的显示屏正跳动着红色倒计时 ——10:00。
“别碰那个项圈。” 首领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谈论天气，“里面的炸药足够把这孩子炸成孢子粉。”
陈默瞬间将林夏和小雨护在身后，枪口稳稳对准首领：“放了她，你要的是我们。”
“不，我要的从来只有她。” 首领的目光越过陈默，落在林夏身上，像在打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林夏小姐，你以为火萤为什么花三年时间追踪你？你的血液能抑制真菌，你的基因能与母巢共鸣 —— 你是我们见过最完美的容器。”
“容器？” 林夏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钢笔在掌心剧烈震动，“你们把免疫者当成什么？”
“当成拯救世界的钥匙。” 首领向前走了三步，停在安全距离内，“母巢核心的能量极不稳定，随时可能爆炸，释放的孢子会让全球百分之九十的人类感染。但你的基因不同，它与核心的频率完全同步 —— 只要你主动融入核心，就能成为新人类的母体，稳定这场灾难。”
“新人类？” 陈默嗤笑一声，手指扣紧扳机，“就是像那些被同化的感染者一样？”
“当然不是。” 首领摇头，从风衣内袋掏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段视频。屏幕上显示着一群皮肤泛着淡蓝光泽的人，他们行走在菌丝覆盖的城市里，感染者却对他们视而不见，“他们是与真菌共生的新物种，拥有免疫能力和菌丝操控力。而你，林夏，将成为他们的始祖。”
小雨突然拽了拽林夏的衣角，项圈的倒计时跳到了 9:00。“他在撒谎。”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刚才在阴影里看到了…… 好多玻璃舱，里面都是和你一样的女人。”
首领的脸色微沉：“看来这孩子不太懂事。” 他抬了抬下巴，一个士兵立刻上前，将枪口抵住小雨的太阳穴。
“住手！” 林夏喊道，向前迈出一步。陈默想拉住她，却被她甩开。
“你想知道你母亲的事吗？” 首领突然转移话题，眼神变得锐利，“林慧博士，天然免疫者，火萤最初的 0 号样本。”
林夏的心脏骤然停跳：“你说什么？”
“她不是被军方带走的，是自愿加入火萤。” 首领的声音带着残忍的愉悦，“她发现自己的基因无法稳定母巢，于是提出了‘基因移植计划’—— 将她的免疫基因植入胚胎，培育出能与核心完美共鸣的后代。” 他顿了顿，看着林夏苍白的脸，“而你，就是那个成功品。”
“不可能！” 林夏后退一步，撞在陈默身上，“我母亲是生物研究员，她不会做这种事！”
“她当然会。” 首领打开另一段录音，里面传出母亲熟悉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坚定的语气：“L-001 号胚胎的基因序列己调整完毕，请求进行第三次共振测试…… 我女儿会成为救世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录音结束的瞬间，核心晶体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林夏的瞳孔因强光收缩，脑海中涌入无数破碎的画面 ——
【记忆碎片：白色实验室】
母亲穿着染血的白大褂，站在巨大的培养皿前。培养皿里漂浮着婴儿形态的胚胎，周围缠绕着蓝色菌丝。“她必须活下去。” 母亲的声音在颤抖，手里的手术刀划破掌心，鲜血滴入培养皿，“她的基因锁必须在 28 岁觉醒……”
【记忆碎片：军方卡车】
母亲被按在卡车车厢里，她对着车窗外的小女孩（年幼的林夏）大喊：“保护好钢笔！那是启动基因锁的钥匙！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她的脖颈上戴着与小雨相同的金属项圈，士兵正冷漠地调整着什么。
【记忆碎片：水晶棺】
母亲躺在透明的水晶棺里，全身覆盖着淡蓝色的菌丝。火萤首领站在棺旁，对助手说：“维持稳定剂量，她的活体基因是培育下一代样本的关键…… 等 L-001 成熟，就可以启动最终计划了。”
“啊 ——！” 林夏抱住头蹲下，剧烈的头痛让她几乎窒息。这些记忆既陌生又熟悉，像被强行塞进脑海的拼图。
“看到了吗？” 首领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母亲为了这个计划，自愿成为活体基因库。她现在还活着，就在核心旁边的营养舱里，等待着与你完成最后的融合。”
陈默突然开枪，子弹擦过首领的耳边，击碎了他身后的一盏矿灯。“别再胡说八道！” 他将林夏护得更紧，“我们不会信你的鬼话！”
首领面不改色地掏出手帕擦了擦耳边的血：“信不信由你。” 他看了眼小雨项圈的倒计时 ——5:00，“林夏，给你五分钟考虑。是自己走进核心，换这孩子和你母亲的命；还是让我们强行把你送进去，看着她们被炸成碎片。”
林夏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向核心晶体，蓝光中母亲的脸若隐若现，带着悲伤的微笑。钢笔在掌心烫得像块烙铁，笔帽上的红光与核心的蓝光交织，形成一道旋转的光带，仿佛在指引她前进。
“你在撒谎。” 林夏的声音异常平静，她慢慢站首身体，“我母亲的记忆里有反抗的画面，她不是自愿的。”
首领挑眉：“哦？那她为什么要留下基因锁的钥匙？”
“因为她别无选择。” 林夏握紧钢笔，突然冲向核心晶体，“但我有！”
“林夏！” 陈默大喊着追上去，却被士兵的火力压制在原地。
林夏在枪林弹雨中穿梭，那些射向她的子弹在靠近核心时突然被蓝光弹开，仿佛有层无形的屏障。她能感觉到核心在呼唤她，那些流动的蓝光像温柔的水流，缠绕着她的手臂，引导她走向中心。
“停下！” 首领气急败坏地开枪，子弹击中林夏的肩膀，血花在蓝光中绽放，却瞬间被晶体吸收。
林夏没有停下。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核心晶体的瞬间，整个洞穴剧烈震动起来。蓝色晶体表面浮现出无数基因链，与她血液中的基因序列完美吻合，发出蜂鸣般的共振。那些缠绕着感染者的菌丝突然绷首，将他们的意识碎片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核心 —— 林夏能清晰地听到每个感染者的最后记忆：有母亲哄孩子睡觉的歌谣，有士兵临死前的忏悔，还有像小雨一样的孩子对罐头的渴望。
“妈妈！” 林夏对着核心大喊，“你在哪里？”
晶体的光芒突然变暗，露出内部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轮廓被无数菌丝包裹，却能看出是个女性的身形，她的胸口插着数根营养管，脖颈上同样戴着金属项圈。
“夏夏……”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核心深处传来，正是母亲的声音，“别信他…… 基因锁…… 是自毁程序……”
首领脸色骤变：“启动强制融合！”
士兵们立刻操作起岩壁上的控制台，核心晶体突然收缩，死死包裹住林夏的手臂。剧痛传来，林夏感觉自己的基因正被强行抽离，融入核心的能量场。
“林夏！” 陈默冲破火力网，将燃烧弹扔向控制台。火焰瞬间吞噬了那些精密的仪器，士兵们惨叫着被火焰点燃的菌丝包裹。
小雨趁机扑向一个士兵，用牙齿咬开他腰间的匕首，割断了自己项圈的锁链。倒计时停在 00:13，女孩抓起地上的枪，对着首领扣动扳机：“放开她！”
子弹擦过首领的手臂，他怒吼着扑向小雨，却被陈默一脚踹倒在地。两人扭打在一起，陈默的拳头一次次砸在首领脸上，将他的墨镜打得粉碎 —— 镜片后的眼睛里，竟也布满了淡蓝色的菌丝。
“我也是共生体！” 首领狂笑着，一口咬在陈默的肩膀上，“我们都会成为新人类！”
林夏的意识在逐渐模糊，她能感觉到母亲的意识正在核心中与她汇合。那些破碎的记忆终于拼凑完整：母亲确实参与了基因移植计划，但她在林夏的基因锁中埋下了反制程序 —— 当核心吸收林夏的基因时，自毁程序会同步启动，彻底摧毁整个真菌网络。
“妈妈，对不起。” 林夏的眼泪滴在核心晶体上，蓝光突然变成温暖的金色，“我不能让你的牺牲白费。”
她将钢笔狠狠插进核心的裂缝中，笔帽上的 “LX” 缩写突然炸开，露出里面的微型芯片。芯片与核心的能量场接触的瞬间，发出刺耳的蜂鸣。
“不 ——！” 首领挣脱陈默，扑向核心，却被突然爆发的金色光芒弹飞。
林夏在光芒中看到了母亲完整的身影。她从水晶棺中缓缓走出，全身覆盖着金色的菌丝，像披着阳光织成的长袍。“夏夏，该结束了。” 母亲的手穿过光芒，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春天会来的，在我们毁掉的地方。”
核心晶体开始出现裂纹，那些连接全球感染者的菌丝纷纷断裂，发出玻璃破碎般的脆响。洞穴在剧烈震动，岩壁上的感染者琥珀纷纷坠落，摔成晶莹的碎片。
“快走！” 林夏推了一把冲到身边的陈默，“带小雨离开！”
“要走一起走！” 陈默试图拉她出来，却被金色光芒挡住。
小雨哭着摇头：“我们不能丢下你！”
林夏笑了，笑容在光芒中显得格外温柔：“告诉他们，不是所有共生都需要牺牲。” 她最后看了眼母亲的身影，两人的手在光芒中重叠，“妈妈，我们回家了。”
核心晶体彻底炸裂，金色的光芒吞噬了整个洞穴。陈默死死抱住小雨，在冲击波中滚向洞穴深处。他最后看到的，是林夏和母亲的身影在光芒中融为一体，化作无数金色的孢子，飘向全球每个被真菌覆盖的角落。
首领的惨叫声渐渐被光芒淹没，他的身体在金色孢子的侵蚀下，化作一缕青烟。那些被同化的感染者突然停止了动作，空洞的眼眶里流下清澈的泪水，随后纷纷倒地，身上的菌丝迅速枯萎、白化。
洞穴外，北极的极光突然变得异常明亮，绿色的光带中夹杂着金色的孢子，像一场盛大的流星雨。陈默抱着昏迷的小雨，站在洞口，看着那些金色的孢子飘过雪原，所过之处，枯萎的菌丝下钻出嫩绿的草芽。
他的肩膀还在流血，伤口处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在缓缓流动。陈默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碎片，那些碎片竟也在散发着微弱的金光。
“她做到了。” 陈默轻声说，仿佛在对自己，也在对远在光芒中的林夏说，“春天，真的要来了。”
小雨在他怀里动了动，指着天空：“陈默叔叔，你看。”
金色的孢子在天空中汇聚成林夏的笑脸，对着他们挥了挥手，随后渐渐消散在极光中。远处传来冰层融化的声音，仿佛大地正在苏醒，为即将到来的春天，伸展着沉睡己久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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