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在布满裂纹的柏油路上颠簸，轮胎碾过丛生的菌丝时发出黏腻的声响。林夏紧握着副驾驶座上的急救箱，金属扣环在她掌心硌出青白的痕迹。后视镜里，陈默的侧脸隐在阴影中，三天未刮的胡茬间渗着干涸的血痂 —— 那是 “猎人” 子弹擦过时留下的灼痕。
“前面有烟。” 陈默突然踩下刹车，卡车引擎发出濒死般的呜咽。林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废墟尽头的写字楼顶正飘着淡蓝色的炊烟，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显得格外突兀。
“像是有人在生火。”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自真菌危机爆发以来，任何非自然的热源都意味着两种可能：武装势力或更可怕的陷阱。
陈默己经拔出了腰间的猎枪，枪膛里滚动着两枚自制霰弹。“待在车里。” 他推开车门，腐叶与孢子混合的腥气瞬间灌了进来。林夏抓住他的袖口：“如果是‘猎人’呢？你的伤 ——”
“总比饿死强。” 陈默甩开她的手，靴底碾碎路面上结晶的菌丝，发出细碎的爆裂声。林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断壁残垣间，心脏像被菌丝缠绕般紧缩。三天前在超市地下室，她用染血的纱布引开 “奔跑者” 时，就知道这个沉默的男人藏着比枪伤更致命的伤口。
半小时后，陈默回来时身后跟着三个穿迷彩服的人。他们的袖口都绣着金色的麦穗图案，在破败的城市背景里显得异常鲜亮。“他们说叫‘曙光公社’。” 陈默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指了指来人，“说能提供庇护所。”
为首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他的左脸有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却笑得格外温和：“我是老周，公社的首领。看你们的样子，是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他的目光扫过林夏手臂上未愈合的划伤，“我们有医疗站和食物储备，只要愿意为公社出力，就能活下去。”
林夏注意到他们的靴子边缘都沾着新鲜的泥土 —— 在孢子弥漫的城市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你们怎么解决孢子污染？” 她忍不住问。
老周指了指远处写字楼顶层的玻璃穹顶：“我们改造了通风系统，还找到了一片相对干净的水源。跟我们来吧，孩子们都等着呢。”
卡车被留在原地，林夏跟着他们走进写字楼。入口处挂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 “重建文明，守护希望”。走廊两侧的墙壁被刷成明亮的黄色，甚至还贴着几张儿童画 —— 画里有蓝天、绿树和没有菌丝的城市。这与外面灰暗的废墟形成刺眼的反差。
“这里以前是家酒店。” 老周边走边介绍，“我们清理了大部分菌丝，还加固了墙体。” 他推开一扇厚重的铁门，里面是个宽敞的大厅，几十个人正围坐在长桌旁吃饭，空气中飘着土豆炖肉的香气。
林夏的胃立刻发出抗议。自地下室那场混战以来，她只靠压缩饼干和雪水维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端着碗跑过来，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炖菜：“姐姐，吃点吧！”
她的手背上有块淡粉色的皮疹，像是轻微的孢子过敏。林夏接过碗时，指尖触到女孩的皮肤 —— 温度高得异常。“你发烧了？”
“没事的姐姐，” 小女孩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龈，“张医生说过几天就好了。”
老周拍了拍林夏的肩膀：“我们正缺医护人员，你要是愿意，可以去医疗站帮忙。陈默兄弟一看就是手艺人，车队正好需要修理工。” 他指向大厅另一侧，那里停着几辆改装过的越野车，车身上焊着厚重的防护栏。
陈默己经在检查一辆卡车的引擎，眉头紧锁。林夏看着眼前温暖的场景，胃里的饥饿感与心底的疑虑激烈交战。在这个孢子吞噬一切的世界里，这样的 “曙光” 未免太过完美。她注意到所有人的袖口都戴着同样的金色麦穗臂章，就连吃饭的孩子也不例外。
“隔离区” 的门在走廊尽头，那是一扇不锈钢密封门，旁边站着两个持枪的守卫。当林夏的目光扫过那里时，老周立刻挡住她的视线：“那边是物资储备室，闲人免进。” 他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瞬间锐利起来，“先去休息吧，明天开始工作。”
医疗站设在原本的酒店会议室，消毒水的味道勉强掩盖了空气中的霉味。林夏清点着药柜里的药品，大多是抗生素和外伤处理用品，甚至还有几支未开封的免疫球蛋白 —— 这在末世简首是天价。
“林夏医生，这边有个伤员需要处理。”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探进头来，他胸前的名牌写着 “张医生”。病床上躺着个年轻人，小腿被菌丝划伤，伤口周围己经出现黑色的坏死组织。
“需要立刻清创，” 林夏戴上手套，“有麻醉剂吗？”
张医生摇摇头：“只剩最后一支了，要留给更严重的伤员。” 他递过一瓶烈酒，“用这个吧。”
年轻人咬紧牙关，汗水浸湿了枕头。林夏用镊子夹起酒精棉球，刚碰到伤口，对方就疼得弓起身子。“忍一下，” 她低声安抚，“很快就好。”
清创到一半时，年轻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 你的血……” 他的目光落在林夏手臂的旧伤上，那里的皮肤因为愈合，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淡粉色。
林夏心里一紧，猛地抽回手：“别动！”
张医生皱着眉：“别紧张，他可能是疼糊涂了。” 他给年轻人注射了一针镇静剂，“你去首领办公室一趟吧，老周找你。”
首领办公室在顶楼，曾经的总统套房被改造成简陋的书房。老周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桌上摊着几张地图，旁边放着一个相框 —— 里面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笑容温婉。
林夏的呼吸骤然停滞。照片上的女人眉眼间与她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总是带着探究目光的眼睛。“这是……”
“我夫人，” 老周拿起相框，指尖划过玻璃，“以前是个生物学家。” 他叹了口气，“真菌爆发时，她为了保护样本……”
林夏的目光被桌上的钢笔吸引。那是一支深棕色的派克钢笔，笔帽上刻着细小的字母缩写 ——“L.X.”。这是母亲最爱的钢笔，她总是说里面藏着 “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这支笔……” 林夏的声音发颤，“你从哪里得到的？”
老周抬眼看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在一个废弃的实验室找到的。怎么，你认识？”
记忆突然潮水般涌来。那年她十二岁，母亲穿着沾满污渍的实验服，将这支笔塞进她手里：“夏夏，保护好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别人拿到你的血，还有这支笔。” 母亲的手很凉，指尖沾着淡蓝色的粉末 ——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真菌孢子的提取物。
“这是我母亲的东西。” 林夏伸出手，几乎是本能地想夺回钢笔，“她叫林秀，是……”
“我知道她。” 老周打断她，将钢笔推到她面前，“林秀博士，生物基因领域的天才。可惜啊，被军方拉去做实验，后来就没了消息。” 他的语气里带着惋惜，“这支笔我留着也没用，既然是你母亲的遗物，就还给你吧。”
林夏握住钢笔，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笔身比记忆中更沉，似乎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她想起母亲被带走那天，军方卡车的车身上印着与 “曙光公社” 臂章相似的金色麦穗图案。
“我母亲…… 她到底在做什么实验？”
老周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被菌丝覆盖的城市，远处的 “奔跑者” 正在废墟间游荡。“关于这个，” 他转过身，笑容依旧温和，“等你在这里待久了，自然会知道。现在，先好好休息吧。”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林夏知道无法再追问。离开办公室时，她将钢笔紧紧攥在手心，笔帽上的字母硌着掌心，像一个未解的谜团。
深夜，林夏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惊醒。她摸索着下床，循着声音走到走廊。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哭声来自 “隔离区” 的方向。那扇不锈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惨白的灯光。林夏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门缝里飘出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腥甜 —— 那是真菌代谢物的味道。
她透过门缝望去，里面并非老周所说的 “物资储备室”，而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数十个玻璃培养舱排列整齐，里面浸泡着扭曲的生物组织，细长的菌丝在液体中缓缓蠕动。培养舱旁边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被束缚的人，他的皮肤上布满黑色的菌丝，胸口插着几根管子，连接着旁边的生命维持系统。
“…… 免疫者的血液样本显示出强抑制性，但基因链仍然不稳定……”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张医生。他正低头看着一份实验报告，旁边站着老周。
“林夏那丫头呢？” 老周问，“她的血液样本有没有提取？”
“她警惕性很高，” 张医生摇摇头，“不过没关系，只要她留在公社，机会有的是。” 他指了指培养舱里的组织，“你看这些基因改造后的感染者，己经能听从简单指令了。要是能拿到免疫者的完整基因序列，我们就能制造出……”
“小声点！” 老周打断他，“隔墙有耳。”
林夏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想起白天那个发烧的小女孩，想起她手背上的皮疹 —— 那不是孢子过敏，而是初期感染的症状！所谓的 “曙光公社”，根本不是什么庇护所，而是一个活体实验室！
她悄悄后退，却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空罐头。“谁？” 张医生厉声喝道。
林夏转身就跑，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破胸腔。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老周的怒吼：“抓住她！不能让她跑了！”
她冲进医疗站，抓起急救箱和母亲的钢笔，从后窗跳了出去。玻璃碎片划破了她的手臂，鲜血滴落在地上，瞬间引来几只被惊动的 “奔跑者”。
“林夏！” 陈默的声音从停车场传来。他己经发动了卡车，车灯刺破黑暗。林夏连滚带爬地冲向卡车，身后的 “奔跑者” 越来越近，它们嘶吼着，猩红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
陈默猛打方向盘，卡车撞开堵在门口的报废车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林夏跳上车斗，回头望去，老周站在实验室门口，手里拿着那支母亲的钢笔，脸上的温和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狂热的眼神。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陈默一边开车一边问，声音里带着怒意。
林夏喘着气，摊开手掌。母亲的钢笔在月光下闪着幽光，笔帽上的字母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变幻着，最终组成一个她无比熟悉的标志 —— 那是军方特勤局的徽章。
“他们是‘火萤’，” 林夏的声音颤抖着，却异常清晰，“我母亲…… 可能是他们的实验体。”
卡车在废墟中狂奔，身后的 “曙光公社” 渐渐远去，像一座被光芒包裹的坟墓。林夏握紧钢笔，指尖传来金属的凉意，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热。她想起母亲的叮嘱，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囚禁的生命，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这支笔里藏着的，恐怕不止是记忆，还有解开这场真菌危机的关键。
而他们，己经踏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前路漫漫，不知还有多少陷阱和真相在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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