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融水顺着矿脉裂缝渗下来，在陈默靴底汇成细小的溪流。他靠在布满冰碴的岩壁上，看着林夏用匕首撬开最后一块挡路的混凝土块，阳光突然从缺口涌进来，在她沾满血污的脸上投下狭长的光斑。
“出来了！” 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转身去扶母亲，却被女人真菌化的手掌按住肩膀。母亲的半张脸己经覆盖着透明的菌丝，那些淡蓝色的纤维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指尖触到岩壁时，竟让结冰的石头微微发烫。
“小心脚下。” 母亲的声音像含着冰块，每个字都带着金属共鸣。她的真菌化躯体在矿脉坍塌时撑起了三角空间，此刻那些泛着荧光的菌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在地上积成银白色的粉末。
陈默踉跄着走出缺口，后背的辐射灼伤被阳光晒得刺痛。他扯了扯作战服的领口，露出锁骨处蔓延的紫红色纹路 —— 那是核爆辐射留下的印记，林夏的血液只能延缓溃烂，却无法阻止细胞坏死。
“看那边。” 小雨突然指向远处的冰原。北极的冰川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融，露出下面覆盖着黑色菌丝的土地。令人震惊的是，那些原本顽固的真菌层间，竟钻出点点嫩绿的苔藓，在融水浸润下舒展着叶片。
“是苔藓。” 林夏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那抹绿色。苔藓的根须缠绕着枯萎的菌丝，像在吞噬那些死亡的纤维，“它们在分解真菌的残骸。”
母亲走到一块的岩石前，真菌化的手掌按在黑色菌丝上。那些菌丝迅速白化、蜷曲，露出下面新鲜的岩面。“真菌进入休眠了。” 她的瞳孔里游动着淡蓝色的光斑，那是与真菌网络最后的连接，“核爆冲击波破坏了它们的活性，但没有完全杀死核心。”
陈默靠在卡车残骸上，看着林夏用急救包剩下的纱布收集苔藓样本。女人的动作很轻，仿佛在捧起某种易碎的珍宝。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溅在布满冰碴的地面上，在阳光下凝成暗红色的冰晶。
“抑制剂呢？” 林夏立刻扑过来，撕开他的衣领。辐射灼伤己经蔓延到胸口，那些紫红色的皮肤下浮现出网状的黑色纹路，像被菌丝寄生的前兆。
“没用了。” 陈默抓住她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串卡车钥匙，红裙子挂件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金光，“这是…… 陈念最喜欢的挂件。”
林夏的眼泪突然涌上来。她认得这个挂件 —— 在气象站的废墟里，陈默曾指着照片告诉她，这是女儿七岁生日时，他用货车零件亲手做的礼物。
“我不能走。” 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他的目光越过林夏的肩膀，望向矿脉入口的方向，那里的岩层在融水冲刷下露出幽蓝的荧光，“核心还在呼吸，需要有人看着。”
“我们可以一起守着！” 小雨突然喊道，她的左臂缠着林夏用血液浸泡过的绷带，那些淡绿色的菌丝己经退成浅浅的白痕，“我学会了用苔藓培育抑制菌，陆远笔记里写的方法真的管用！”
母亲突然按住林夏的肩膀，她的真菌化手指指向北方的地平线。那里的冰川正在裂开巨大的豁口，露出下面覆盖着白色菌丝的冻土。“真菌网络在收缩，”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但地核磁场的异常还在持续，几十年后…… 它们会醒过来。”
林夏的心脏骤然缩紧。她想起在母巢核心看到的画面 —— 那些连接全球感染者的菌丝网络，像无数条神经纤维汇聚向北极。如果核心没有被彻底摧毁，这场休眠不过是暂时的平静。
“需要建立防线。” 母亲蹲下身，用结晶化的手指在融雪地里画出地图，“从这里到楚科奇海，用免疫者的血液培育抑制菌带。你的血液…… 是唯一能让苔藓变异的催化剂。”
陈默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血沫。他将卡车钥匙塞进林夏掌心，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我守着前门，” 他指了指矿脉入口，“你们去种‘疫苗’。”
“不行！” 林夏把钥匙推回去，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你的伤需要治疗，南方有种子库，陆远说那里有辐射抑制剂的原料！”
“陈念以前总说……” 陈默的视线飘向远方，仿佛看到了什么幻影。他的嘴角泛起温柔的笑意，“说爸爸开车时像在飞。” 他突然抓住林夏的手腕，将钥匙按在她掌心，“带孩子们去南方，告诉他们…… 春天是自己种出来的。”
小雨突然扑过来抱住他的腰，女孩的肩膀剧烈颤抖：“你答应过要教我开卡车的！” 她的脸颊贴在陈默渗血的作战服上，泪水混着血渍晕开，“你说等危机结束，就带我们去看樱花！”
陈默的喉结剧烈滚动，他抬起手，笨拙地摸了摸小雨的头。这个总是沉默的男人，此刻眼眶泛红，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林夏看着他后颈的皮疹 —— 那是为了保护陈念被感染者抓伤的旧伤，如今在辐射下重新红肿，像朵即将绽放的血花。
“把这个带上。” 母亲突然扯断自己真菌化的发丝，那些半透明的纤维在阳光下泛着蓝光，“这是与核心共振的介质，能预警真菌苏醒。” 她将发丝缠在钥匙串上，红裙子挂件瞬间染上幽蓝的光晕。
林夏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这个在末世里失去女儿的男人，己经把守护核心当成了最后的救赎。她蹲下身，将收集的苔藓样本分成两半，一半塞进陈默的口袋，一半装进自己的背包。
“这些苔藓……” 她的声音哽咽着，“记得浇水。”
陈默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半张女儿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穿着红裙子，站在货车前比耶，背景是漫天晚霞。他将照片塞进林夏手里，指尖的温度带着辐射的灼痛：“告诉南方的人，别忘记这里。”
冰川融化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无数块玻璃同时碎裂。林夏最后看了一眼矿脉入口，那里的岩层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荧光，像头蛰伏的巨兽。她拉着小雨的手，跟着母亲走向卡车，红裙子挂件在钥匙串上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陈默叔叔！” 小雨突然回头，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东西扔过去。那是用菌丝和铁丝做的小卡车模型，驾驶室里坐着两个黏土捏的小人 —— 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和一个沉默的男人。
陈默接住模型时，卡车己经发动。引擎的轰鸣在冰原上回荡，林夏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冰原上一个黑色的点。矿脉入口的荧光在他身后亮了起来，像道永不熄灭的灯塔。
“他会没事的。” 母亲突然开口，她的真菌化侧脸在阳光下闪着珍珠光泽。车窗外，融化的冰川汇成溪流，冲刷着布满菌丝的土地，那些嫩绿的苔藓在水流中舒展，像撒在黑色画布上的星星。
林夏握紧掌心的钥匙，红裙子挂件上的蓝色发丝轻轻刺痛皮肤。她知道这场分别不是终点 —— 几十年后，当真菌从休眠中苏醒，当北极的冰层再次发出警告，他们还会回到这里。
卡车驶过一片正在消融的冰架，车轮碾过白色的菌丝层，溅起细碎的银粉。林夏突然踩下刹车，指着远处的海岸线。那里的黑色礁石上，一群海鸟正落在新生的苔藓丛里，啄食着被抑制菌杀死的真菌孢子。
“看，” 小雨的声音带着惊喜，她的手指按在车窗上，在雾气里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是春天的影子。”
林夏发动卡车时，钥匙串上的红裙子挂件轻轻撞击着仪表盘。她看着母亲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真菌化的手指随着地核磁场的频率轻轻颤动；看着小雨在后座摆弄着陆远的燃烧笔记，在空白页上画下一片长满苔藓的土地。
南方的天空正在放晴，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在冰原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夏知道，她们要去的地方没有现成的春天，只有等待播种的土地。而那个守在北极的男人，正用生命守护着最后的防线，等待着未来某天，他们带着亲手种下的春天，回到这片冻土。
卡车的影子在融雪地上拉得很长，像条通往未来的路。林夏握紧方向盘，红裙子挂件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金光，仿佛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正坐在驾驶室里，笑着喊出那句跨越时空的话：
“爸爸，快看！是绿色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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