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脉坍塌的轰鸣还在耳膜里震荡时，林夏被母亲按在冰冷的岩壁上。碎石如雨般砸落，陈默用后背死死抵住一块半吨重的混凝土板，钢筋刺穿他的右肩，暗红色的血顺着指尖滴在结晶化的菌丝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别碰那些菌丝！” 母亲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她的右手己经呈现出半透明的真菌质地，指尖渗出的蓝色汁液在接触碎石时，竟让岩石表面长出细密的白色绒毛。“辐射浓度超过安全值三百倍，菌丝会加速变异。”
林夏这才注意到，母亲的白大褂下摆己经与岩壁共生，淡蓝色的菌丝顺着衣料纹路蔓延，在她脚踝处织成蛛网般的保护层。三天前核弹爆炸的冲击波掀飞矿脉顶层时，是母亲用真菌化的躯体护住了她和陈默，此刻那些泛着金属光泽的菌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你的手……” 林夏抓住母亲正在结晶的手腕，指尖传来玻璃摩擦般的刺痛。
“老毛病了。” 母亲试图抽回手，却被林夏攥得更紧。她的瞳孔里游动着淡蓝色的光斑，那是与真菌核心共振的标志，“地核磁场异常时，我的共生体就会失控。别管我，看看陈默。”
林夏猛地回头，陈默正沿着岩壁滑坐下去。他的作战服后背己经被辐射灼成焦黑的破布，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像是被泼了滚烫的铁水。男人的嘴唇泛着青灰，却还在试图扯出一个笑容，指缝间漏出的血沫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别费力气了。” 陈默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生锈铁片，他看着林夏解开发带，将浸透血液的布条按在他的伤口上，喉结剧烈滚动，“你的血…… 不该浪费在我身上。”
血液接触到溃烂处的瞬间，发出蝉翼燃烧般的细微声响。陈默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那些紫红色的皮肤下突然爆出网状的淡金色纹路，像夕阳穿透云层的光。林夏数着他的呼吸，每一次起伏都比前一次更微弱，腕表的辐射检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指针死死卡在红色警戒区。
“还有多少食物？” 母亲突然开口，她用结晶化的手指戳了戳岩壁，那些白色菌丝立刻像活物般收缩，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
林夏摸向急救包，指尖触到三个皱巴巴的能量棒 —— 那是从火萤士兵尸体上搜来的战利品。她将其中一根塞进陈默嘴里，男人却偏过头，碎渣混着血沫从嘴角漏出来。
“给地表的人留着。” 陈默的目光穿过裂缝，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微光。那是三天前矿脉坍塌时，小雨带着孩子们搭建的临时营地，此刻正有微弱的呼救声顺着通风管道飘进来，像风中摇曳的烛火，“他们比我们…… 更需要。”
林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撤离前小雨塞给她的手绘地图，女孩用烧焦的树枝在布上画了三十七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每个小人头顶都冒着代表生命的圆圈。“林夏姐，我们在上面挖通道，挖到地老天荒也要把你们救出来！” 女孩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带着未脱的稚气。
“听到了吗？” 林夏将耳朵贴在岩壁上，呼救声里夹杂着孩子们用矿灯敲击管道的脆响，“他们还在挖。”
陈默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抓住林夏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男人的瞳孔开始涣散，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落在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上，嘴角竟浮现出温柔的笑意：“念念…… 别怕，爸爸这就来……”
林夏的心脏骤然缩紧。她认出这个表情 —— 在气象站看到陈念照片时，在水电站说起女儿被处决时，这个沉默的男人总会露出同样的神情。辐射正在摧毁他的神经，那些被深埋的记忆碎片正像冰棱般刺破意识的表层。
“陈默！看着我！” 林夏用力摇晃他的肩膀，将最后半瓶辐射抑制剂泼在他脸上，“你女儿在等你出去！她要听你说你不是懦夫！”
男人的瞳孔短暂聚焦，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嘴角的笑容凝固成痛苦的抽搐：“念念…… 我的念念……” 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最终死死攥住林夏的衣角，“我没保护好她…… 我答应过她要带她看樱花……”
母亲突然转过身，背对着他们走向裂缝。她的真菌化手臂按在岩壁上，那些黑色的菌丝突然爆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在岩石表面画出复杂的纹路，像某种远古的符咒。林夏听见细微的碎裂声，母亲的指甲正在一片片剥落，露出下面金属般的骨骼。
“妈！你干什么？”
“通道快塌了。” 母亲的声音隔着结晶化的喉咙传来，带着金属共鸣般的怪异回响，“我的共生体能分泌修复酶，但需要时间。你们…… 别打扰我。”
林夏这才注意到，母亲的后背正在渗出粘稠的蓝色汁液，那些液体顺着岩壁的缝隙流淌，所过之处，碎裂的岩石竟开始缓慢地粘合。淡蓝色的荧光中，她隐约看到母亲的脊椎正在发生诡异的形变，每一节骨头上都长出分叉的菌丝，像珊瑚礁般与岩壁融为一体。
“她在把自己变成支撑结构。” 陈默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他指着母亲不断拉长的手指，那些指尖己经完全透明，能看到里面流动的蓝色液体，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致未诞生的春天》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真菌化的躯体可以转化为矿物质，这是…… 火萤的研究日志里写过的。”
林夏扑过去想拉开母亲，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岩壁上的菌丝突然竖起，像荆棘般组成屏障，母亲的身影在荧光中越来越模糊，只剩下一个正在与岩石融合的轮廓。
“夏夏，听着。” 母亲的声音从岩壁深处传来，带着令人心碎的平静，“我的共生体与地核磁场相连，只要我还活着，这条通道就不会塌。但辐射会让我失控，到时候……”
“不会的！” 林夏的拳头砸在菌丝屏障上，指尖被刺破，鲜血滴落在荧光中，激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说过要带我看真正的春天！”
“春天…… 本来就是要有人埋在土里的。” 母亲的声音里渗出笑意，岩壁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落下更多的碎石，“快帮陈默处理伤口，地表的呼救声…… 越来越弱了。”
林夏这才听清，通风管道里的敲击声己经变得断断续续，像是有人正在耗尽最后的力气。她回头看向陈默，男人不知何时己经坐首身体，正用牙齿撕开自己的裤腿，露出小腿上尚未被辐射侵蚀的皮肤。
“把你的血…… 滴在这里。” 陈默指着自己的股动脉，眼神异常明亮，“动脉血的浓度更高，能让我多撑一会儿。”
“不行！” 林夏后退一步，摇着头去摸急救包，“抑制剂还有半支，我们可以……”
“没时间了。” 陈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指尖按在自己的伤口上。鲜血涌出的瞬间，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眼中却闪过释然的光芒，“你妈妈说得对，总得有人…… 当肥料。”
林夏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的伤口上，与血液混在一起，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她看着陈默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那些紫红色的溃烂处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像阳光穿透冰层的光。
“念念以前总说，爸爸的手很暖。” 陈默的呼吸渐渐平稳，他抬起手，轻轻擦去林夏的眼泪，指尖带着她血液的温度，“她说春天来的时候，要拉着我的手去公园…… 那里的樱花会落在我们头发上。”
通风管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敲击声，紧接着是小雨带着哭腔的呼喊：“林夏姐！陈默哥！你们还在吗？我们挖到地下水了！”
林夏猛地站起身，贴在岩壁上侧耳倾听。水流的哗哗声顺着管道飘进来，还夹杂着孩子们兴奋的叫喊。她看向母亲与岩壁融合的地方，那里的荧光突然变得异常明亮，一条仅容一人爬行的通道正在缓缓展开，边缘闪烁着蓝色的光芒。
“快！” 母亲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力量，岩壁开始轻微震颤，那些支撑结构上的菌丝正在迅速变黑，“通道只能维持十分钟！带陈默走！”
陈默突然抓住林夏的手，将什么东西塞进她掌心。是那枚红裙子挂件的卡车钥匙，金属表面还留着他的体温。“告诉小雨，” 男人的目光穿透通道，望向那片象征希望的微光，“樱花…… 会开的。”
林夏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将陈默的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男人的体重压得她踉跄了一下，后背的伤口蹭到岩壁，激起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咬紧牙关，一步步朝着通道深处走去，每一步都踩在母亲用躯体铺就的荧光小径上。
“妈妈！” 林夏回头望去，母亲的身影己经完全与岩壁融为一体，只剩下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荧光中闪烁，“我们会回来接你！”
没有回应。只有岩壁的震颤越来越剧烈，那些支撑结构上的菌丝正在成片剥落，像凋零的花瓣。
通道尽头，小雨的脸突然从黑暗中浮现。女孩的额头上渗着血，左臂的菌丝因为过度劳累而泛着诡异的红光，手里却紧紧攥着一个用防水布包着的水壶。
“林夏姐！” 小雨扑过来想帮忙，却被陈默按住肩膀。
“先送水。” 陈默的声音异常平静，他指着通道外隐约可见的人影，“给地表的人分下去，告诉他们…… 通道通了。”
小雨愣愣地点点头，将水壶塞给林夏，转身朝着营地的方向跑去。她的脚步声很快与其他孩子的呼喊融合在一起，那些稚嫩的声音穿透辐射弥漫的空气，像一颗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林夏扶着陈默走出通道时，夕阳正透过矿脉的裂缝斜射进来，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投下狭长的光斑。她看着孩子们围着陈默欢呼，看着小雨将最后一口水分给一个受伤的拾荒者，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
春天从来不是等来的。
是有人用生命种下的。
陈默靠在岩壁上，看着孩子们用矿灯在黑暗中拼出一个巨大的笑脸，突然轻轻拽了拽林夏的衣角。
“你看，”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指向那些跳动的光斑，“像不像…… 念念画的星星？”
林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在那些闪烁的光点中，她仿佛看到了陈念穿着红裙子的身影，看到了母亲与岩壁融合的轮廓，看到了所有在末世中选择守护他人的灵魂。
他们都化作了光，在这片被辐射浸染的土地上，种下了一个即将破土而出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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