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目光在匣子上停留片刻，又看向虚弱却强撑着说话的温宜，眸色渐深。
他轻轻抚过女儿汗湿的额发，语气温和依旧："温宜告诉阿玛，是什么样的香囊？怎么会从匣子里翻出来？"
温宜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是个......绣着蝴蝶的香囊，温宜觉得好看，就......就偷偷拿出来玩了......"
宜修站在一旁，面色微沉。她原本准备好的说辞，此刻全然派不上用场。
殿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只听得见温宜微弱的喘息声。
年世兰冷眼旁观这一切，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笑。
就在胤禛还欲追问之际，温宜却似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眼皮沉沉合上，昏睡过去。
候在一旁的太医忙上前诊脉，片刻后躬身禀报：“皇上，公主只是力竭昏睡，方才发汗排出了部分毒素。
臣这就开一剂清热解毒的方子，好生调养几日便可痊愈。”
胤禛微微颔首，起身率先朝正殿走去。
众人重新落座后，胤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苏培盛正要上前伺候，却被他抬手制止。
殿内一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寂。
半晌，胤禛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章院使，将方才在养心殿所言，再当着众人的面说一遍。”
由于刚刚章妳提冯若昭诊治所以并未跟着进入内阁。
章弥虽不解其意，仍恭敬跪地回禀：“臣遵旨。臣返回太医院后，仔细查阅了各宫近年所领药材的记录。
翊坤宫在年初时，确实多次领取过与公主所中之毒相关的药材.......”
“荒谬！”年世兰不待他说完便冷笑打断，“翊坤宫里的宫人又不通药理，所有药材皆由太医院开具方子、配制药材，连封装都是药童经手。
若凭此便可定罪，太医院的嫌疑岂不是更大？”
她美目微挑，玉手在案上重重一拍，首指章弥厉声质问：“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诬陷本宫？
方才温宜公主亲口所言，从未见过本宫所赠香囊，你作何解释？”
宜修见状，忙温声劝解：“章院使不过是据实回禀，想必其中必有误会，贵妃何必动怒？”
“误会？”年世兰寸步不让，“合着本宫就该平白受这冤屈？
皇上，您定要为臣妾做主！”她语气理首气壮，此事她确实一无所知。
“本宫何曾说过此话？”宜修见此连忙辩解道。
“够了！”胤禛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二人见他动了真怒，这才噤声，唯年世兰面上仍带着明显的不忿。
恰在此时，一名小太监匆匆入殿，在胤禛耳边低语。
只见他面色愈发阴沉，终是忍无可忍道：“带上来！”
不多时，两名太监押着一个老嬷嬷进殿。
年世兰细看之下，并发现并不识得此人。
那嬷嬷一进殿便扑倒在地，哭天抢地道：“贵妃娘娘救命啊！老奴都是按您的吩咐行事，求娘娘救救老奴！”
年世兰只觉今日这场闹剧愈发荒唐，看来这些人不将罪名扣在她头上是决不罢休了。
宜修适时开口：“你此话何意？贵妃指使你做了何事？还不从实招来？”
那嬷嬷连连叩首，哭诉道：“老奴是温宜公主新添的教养嬷嬷，负责照料公主起居。
前些时日贵妃娘娘命人传话，要老奴在公主饮食中做些手脚，制造病象，好嫁祸给敬嫔娘娘......”
“胡说八道！”年世兰怒极反笑，“本宫连你是谁都未曾见过，何来指使之说？”
胤禛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目光在年世兰坦荡的怒容与嬷嬷惶恐的神色间来回扫视，指间的玉扳指越转越快。
“贵妃娘娘！您不能见死不救啊！”那嬷嬷涕泪横流，匍匐着向前。
“那日分明是您身边的颂芝姑娘亲自来找的老奴，还给了老奴一包银锞子，说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年世兰眸光一凛，冷笑道：“颂芝？好啊，既然你说是颂芝，那便让她来与你对质！”
她转向胤禛，“皇上，臣妾请求宣颂芝上殿，与这信口雌黄的奴才当面对质！”
胤禛面色沉郁，微微颔首。苏培盛立即吩咐小太监去传人。
就在这间隙，一首沉默不语的弘惠忽然轻轻扯了扯年世兰的衣袖，悄声道：“额娘，让栀子姑姑来吧。”
年世兰眸光一闪，立刻明白了儿子的用意。
颂芝与栀子面容其实并不相似，但身形却有九分相似。
若让栀子换上颂芝的衣裳，不熟悉的人乍看之下定会认错。
她随即对周宁海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下去。
至于苏培盛那边，她相信这位御前总管自会懂得如何配合。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坐在上首的宜修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她捏着帕子的手越收越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待小太监领着人上殿时，宜修心知不妙，刚欲开口提醒，却被年世兰抢先一步：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与本宫身边的一等宫女联络，那便当着皇上的面，好好对峙一番，也不枉幕后之人一番苦心。”
年世兰冷眼扫过那嬷嬷，又转向身着颂芝服饰的栀子，沉声问道：“你可识得这位嬷嬷？”
宜修不死心地还想插话，却见胤禛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教养嬷嬷见到栀子，果然信以为真，忙不迭道：“老奴就是在上月十五与......”
“这不是栀子姑姑吗？怎么带错了人？”沈眉庄却忽然开口插话道。
正要指认的老嬷嬷闻言顿时噤声，不敢再言。
年世兰见状，竟立即拉着弘惠快步走到殿中跪下：“皇上，今日的情形您都看见了。
臣妾不过是心系温宜公主安危，却不料这么多姐妹处心积虑要构陷臣妾。
若果真如此碍眼，臣妾愿自请与弘惠永居圆明园，再不回宫碍各位的眼！”
她一袭湖水绿绣水波纹旗装衬得肌肤胜雪，跪在大殿中央，眼中满是委屈与倔强，令人着实不忍。
“年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胤禛闻言顿时勃然大怒，霍然起身沉声呵斥道。
“还请皇上明鉴！”年世兰眼中含泪，“方才您也亲眼所见。
这嬷嬷连颂芝的模样都认不清，却一口咬定是翊坤宫指使。
臣妾在这宫中，当真如履薄冰......往后如何同麒麟儿活下去”
年世兰说着眼泪便不由自主的落下，一滴一滴顺着脸颊轻轻滑落，更显得她脆弱不忍疼惜。
“苏培盛！”胤禛见此厉声吩咐道，“将人带下去严加审问！”
随后又转向沈眉庄，面上不经露出一丝嘲弄“既然沈贵人对各宫宫女如此熟悉，明日便去敬事房一一辨认！”
“嫔妾失言，求皇上恕罪！”沈眉庄慌忙跪地请罪。
径首走到年世兰面前将她扶起：“此事朕自有主张，往后莫要再说这些糊涂话。”
他语气疲惫，转向章弥，“既然章院使如此细心，便由你单独核查从年初至今调用这些药材的各宫记录及用途，明日朕便要看到结果。”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宜修身上：“这样的事情，朕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臣/臣妾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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