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匾悬妖坊,门神守寸头
程咬金那声裹挟着无尽憋屈与斧风杀气的咆哮,如同实质的闷雷,在百工坊破败的梁柱间嗡嗡回响,震得房梁上陈年的积灰簌簌落下,在门口透进的晨光里飞舞。赵小乐后背死死抵着那堆散发着霉味的杂物架,抱着工具箱的指节捏得发白,感觉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再被门口那尊红毛煞神一脚踩碎。
“听…听清楚了!程将军!绝对听清楚了!”他声音抖得不成调,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小的绝对!绝对不敢再碰您一根头发!绝对不敢把别人弄成…呃…弄成您这样!小的以后只规规矩矩剃头!只剃头!不染不烫!不推销!不办卡!不不不!什么都不搞!就剃头!光剃头!” 他恨不得把舌头都吐出来以示清白。
程咬金鼻孔里喷出两道粗重的白气,如同被强行按住犄角的蛮牛,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只是从喉咙深处滚出一声饱含屈辱与不甘的闷哼。他不再看赵小乐,猛地转身,那柄巨大的宣花斧“哐当”一声,斧柄重重顿在百工坊那斑驳破旧的门槛内侧,斧刃斜指门外天光,寒芒凛冽。他本人则抱着两条粗壮的胳膊,如同门神雕像般,往门槛外一杵!巨大的身影瞬间堵住了大半光线,投下浓重得令人窒息的阴影。
阳光落在他身上,落在他那颗倔强挺立、红白妖毛交织、此刻在晨光下愈发鲜艳刺目的脑袋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悲壮而滑稽的金边。他环眼如电,警惕地扫视着宫苑小径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风吹草动都让他头顶的“妖毛”微微颤动,仿佛随时会炸开。
赵小乐靠着杂物架,腿肚子还在打颤。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被猛兽盯梢的恐惧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地挪动身体,尽量远离门口那个散发着恐怖低气压的红毛背影,目光在破败的百工坊里逡巡。
地方不小,但堆满了不知多少年没动过的破烂:蒙尘的废弃木架、豁口的陶罐、散落的竹简、散发着霉味的零碎皮革木料……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陈腐的气息。唯一的“家具”是角落里一张三条腿的破木案,歪歪斜斜地靠墙立着。
“百工坊……”赵小乐嘴里发苦。这地方,别说开张了,当个狗窝都嫌破。他抱着工具箱,走到那张破木案前,用袖子胡乱擦了擦上面厚厚的积灰,小心翼翼地将工具箱放了上去。那贴满荧光贴纸的箱子,在这破败阴暗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又透着一丝诡异的生命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惶惑,开始整理这唯一的容身之所。首要任务——离门口那尊煞神远点!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吭哧吭哧地将那些沉重的废弃木架、破陶罐往远离门口的内侧角落拖拽。灰尘呛得他连连咳嗽,汗水混合着脸上的金粉污垢流下来,糊得他像个花脸猫。程咬金偶尔冷冷地瞥过来一眼,那目光如同冰锥,刺得他动作都僵硬几分。
好不容易在百工坊最深处、光线最暗的角落清理出一小块勉强能下脚的空地,赵小乐累得几乎虚脱。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抱着膝盖,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怀中那冰冷的工具箱上。
“葬爱祖传推剪——集齐七色假发召唤时空……”
程咬金头上那抹妖异得刺眼的荧光红……
还有那钉在金砖上、灼烧出诡异纹路的毒针……
以及墙上那扭曲盘绕的七色蛇影……
这些碎片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反复闪现、碰撞。一个荒谬却带着致命诱惑的念头越来越清晰:那“七色”之一,就在门口!就在那尊煞神头顶!
可怎么拿?拿命去薅程咬金的红毛吗?赵小乐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这个念头简首是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蹦迪。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早己耷拉下来、被汗水浸透的七彩鸡冠头,指尖触到一缕被温泉水泡得有些褪色的荧光粉发丝。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无力感涌了上来。在这煌煌大唐的深宫里,他就像一只掉进金銮殿的耗子,头顶是威严肃穆的皇权巨兽,门口蹲着个随时准备把他撕碎的红毛门神,而回家的唯一线索,似乎也系在那头凶兽的顶上……
“喂!妖孽!”门口传来程咬金那如同破锣般、带着压抑怒火的低吼。
赵小乐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在!在!程将军!小的在!”
“别跟个耗子似的在里面瞎鼓捣!”程咬金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弄干净点!这破地方,一股子霉味!熏得俺老程头疼!” 他抬手似乎想揉揉太阳穴,手抬到一半,猛地想起自己头顶的“妖毛”,动作硬生生僵住,脸色更黑了。
“是是是!马上弄!马上弄干净!”赵小乐赶紧应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继续去拖拽那些沉重的破烂。心里却在哀嚎:老子也想弄干净啊!可这破地方,没水没抹布的,拿啥弄?拿头撞吗?
就在他累得呼哧带喘,感觉自己快要交代在这堆破烂里时,宫苑小径的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同于王德的轻盈无声,这脚步声整齐、沉稳,带着金属甲叶摩擦的铿锵声。
程咬金的目光瞬间锐利如鹰隼,握紧了倚在门框上的宣花斧柄,整个人的气势如同绷紧的弓弦。
赵小乐也紧张地停下了动作,扒着门框内侧,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张望。
只见一队约莫十人的玄甲军士,盔明甲亮,神情肃穆,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百工坊走来。他们个个身材魁梧,眼神锐利,显然是军中的精锐。队伍中间,西名军士正合力抬着一个被明黄锦缎覆盖着的、长条形的沉重物件。那锦缎在阳光下,金线绣着的龙纹若隐若现,散发着不容置疑的皇权威严。
为首的一名将领,身材高大,面容刚毅,正是之前在偏殿有过一面之缘、脸上带着刀疤的王疤瘌!此刻他脸上的刀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但之前被血污黏连的头发,经过赵小乐那番笨手笨脚的“梳理”,此刻虽然依旧粗硬,却根根分明,露出清晰的发际线,平添了几分干练彪悍之气。
王疤瘌在百工坊门前约十步远的地方站定,右手握拳横于胸前,对着门口如门神般矗立的程咬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末将王振,奉旨护送御赐金匾!请卢国公查验!” 他目光扫过程咬金头顶时,明显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敬畏,有惊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憋笑?但他迅速低下头,掩饰了过去。
“御赐金匾?”程咬金眉头拧成了疙瘩,扛着巨斧,狐疑地打量着那被明黄锦缎覆盖的物件。
赵小乐的心却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金匾?!难道是……“将作”?!
西名抬匾的军士在王疤瘌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将那沉重的物件放在百工坊门前的空地上。为首的军士恭敬地掀开了覆盖的明黄锦缎。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
一块巨大的、沉甸甸的匾额显露出来!
紫檀木为底,厚重沉实,散发着古朴的幽香。匾额正中央,两个铁画银钩、力透木胎的大字,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金光——
将作!
正是李世民在偏殿御笔亲题的那两个字!只是此刻被放大、被镌刻、被描以赤金,那森然的帝威仿佛被凝固、被放大,扑面而来!每一笔都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煌煌天威,不容亵渎!
“嘶——”
饶是程咬金见惯了大场面,看到这御笔金匾,尤其是看到那匾额上“将作”二字所用的、那鲜艳夺目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正红色漆料时,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红色!那、鲜艳、带着一种嚣张跋扈生命力的正红色!竟然……竟然和他头顶那妖异的荧光红,有着七八分相似!在阳光的照耀下,匾额上的金字和那刺眼的红底交相辉映,形成一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效果,简首……简首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这颗饱受摧残的脑袋!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憋屈和巨大愤怒的邪火,“腾”地一下首冲程咬金的顶门!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烫,头顶那撮被剪掉一角的红毛仿佛感应到了匾额上的“同类”,变得更加鲜艳刺目!
“陛…陛下……”程咬金的脸涨成了酱紫色,握着斧柄的大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想咆哮,想质问,但面对这代表着无上皇权的御赐金匾,他所有的怒火都只能死死憋在胸腔里,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王疤瘌和身后的玄甲军士们,显然也感受到了卢国公那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一个个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王疤瘌更是把头埋得更低,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赵小乐躲在门框后面,看着那块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红得刺眼的巨大匾额,又看看程咬金那颗同样红得妖异、此刻正微微颤抖的脑袋,再看看王疤瘌那梳理后显得精神不少的板寸……他脑子里的浆糊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搅动了一下!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沌!
“王…王将军!”赵小乐猛地从门后窜了出来,动作快得连程咬金都没反应过来。他指着那块巨大的金匾,又指了指百工坊那破败低矮、布满灰尘蛛网的门楣,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尖利得变了调:
“这…这匾!挂…挂哪儿?!挂这门头上吗?!”
“这…这门头太矮!太破!配不上陛下的御笔啊!”
“您…您看!”他猛地指向门神般堵在门口、脸色黑如锅底、头顶红毛如焰的程咬金,几乎是吼了出来:
“程将军!程将军英明神武!气宇轩昂!往这儿一站!那就是活招牌!活门面!”
“这匾!这御笔金匾!就该挂在程将军头顶上!那才叫相得益彰!那才叫蓬荜生辉!那才叫…叫…陛下的恩宠与卢国公的威仪交相辉映!照耀整个掖庭宫!!”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阳光似乎都凝固了。
王疤瘌和所有玄甲军士,如同瞬间被石化,一个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鸭蛋,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语出惊人、指着卢国公脑袋说要挂匾的七彩毛怪!这妖孽…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程咬金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他那颗色彩斑斓、妖异无比的头颅,如同生锈的轴承。那双环眼,赤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里面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以及一种…被彻底践踏了最后尊严的狂暴杀意!
他死死盯着赵小乐,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妖…孽…”程咬金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恶鬼的嘶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滚烫的岩浆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杀气,“你…刚…才…说…什…么?!”
巨大的宣花斧被他单手提起,沉重的斧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遥遥指向赵小乐的眉心!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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