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在琉璃瓦上敲打到后夜才歇。水腥气裹着折落的栀子花瓣淤积在青石板缝里，晴儿病倒了。灼热在脉管中奔流，腕间明月镯磕出的裂缝硌着突突跳动的腕骨。昏沉间似有冰凉的手搭上额头，眼皮却被千钧重量压着，只恍惚瞥见墨青袖口一段素银丝云纹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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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姐姐吃蜜饯！”榻边倏然凑近的暖息终于惊醒了她。婉心鼓着腮帮子端来冰水湃过的枇杷膏，薄瓷碗里细密气泡浮在绛色胶冻上。“三哥拿星芒针从你手心剔出好几粒金箔渣呢，”她舀一勺喂到晴儿唇边，蜜糖里掺着清苦，“他板着脸训了二哥半日！”
甜意未及滑入喉中，晴儿视线却被婉心衣襟闪动的微光攥住。碎成三瓣的鸳鸯佩竟被她用金线络子兜在颈间，白玉裂痕被缠进繁复的丝结，碧水纹旁新镶的细小珍珠正随呼吸起伏。“找匠人穿的，”婉心手指抚过玉裂深处暗红血筋似的沁色，“残玉辟邪，可比整块的有灵气！”
窗棂“咯噔”一响。二公子立在茜纱窗外的芭蕉荫里，暴雨打湿的玄色骑装未换，水珠沿着他掌心一柄匕首的螭龙纹往下滴。刀刃正刮着青铜鱼符的凹槽，铜绿碎屑簌簌落在泥地上——那鱼眼嵌的月光石不知何时蒙了层浊雾，像枯竭的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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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气氤氲的第三日，忽有奇香破窗而入。晴儿勉力支起身，瞧见檐角风铎下悬着支玉管，管身新折的木樨枝条开得烈烈如金雨。未及细看，纱帘被银钩刺啦挑开。
二公子指间夹着片薄如蝉翼的金叶子倚在月洞门边，叶片边缘的锯齿纹在光下锋利如刃。“三弟的星芒针只剔得掉皮肉里的渣滓，”他手腕一翻，金叶蓦地钉进晴儿枕畔的雕花柱，叶尖首指窗外木樨，“若真想除根——”他忽地收声，玄黑靴底碾过地上一粒被褥抖落的珍珠。珍珠在青砖上碎成齑粉，与金叶同浮起的，青野玫瑰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竟是博古架深处那柄青玉拂尘的尘尾簌簌摇动起来。
碎珍珠粉扑上沉香枕凹痕时，一股沁骨甜香钻入晴儿肺腑。这香穿肌透髓，竟将她浑身痛楚冻成冰块。而二公子靴尖正拨弄着熏笼旁翻倒的药盏，褐汁泼在浮光锦裁的蒲团上，像淤积的浓血。
“浮光锦？”他嗤笑着抽出一轴画。晴儿染血掌纹尚留在采莲图的墨线莲叶间，此时却被二公子拎着展开在药渍上。他玄色衣袖拂过图卷，袖中骤然滑出一柄乌木刻刀。“七月十七西郊藕花天，”刀尖沿着朱砂小字游走，墨线莲塘嗤啦一声被割裂，“怕是要换个热闹法了。”碎屑飘落药渍，朱砂却洇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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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钟声里，二公子在松香雾中擦拭匕首。暗格里几片染血的金箔压着拆碎的鸳鸯佩，白玉碧水纹的裂缝被他用金汁重新填满，细如发丝的金痕游走其间像盘错的锁链。“江南来的工匠？”他指尖搓着金箔边缘的焦痕，“火候差得远。”刀尖忽然没入墨迹未干的采莲图——溅起的朱砂点中正画着西郊莲塘里翻覆的小舟。
三公子端药进来时，药盏在他指节微微震荡。“星芒针淬过九遍麒麟竭，”他将药碗轻轻搁在案边，青玉药匙叩着碗沿叮叮作响，“能清血脉余毒。”烛火忽然爆了个灯花，映亮二公子匕首正削着的梨木舟模。船头赫然刻着个“晴”字，被刀锋拉出蜿蜒裂痕。
“好药，”二公子漫应着，突然把刻坏的舟模扫进药碗。木块浮在棕黑药汁上，撞得青玉匙铛啷乱晃。“该给小妹房里也送一碗，”他吹落刀刃上的木屑，笑意在烛光下游移不定，“浮光锦沾了血，还是烧了干净。”
雷声从遥远天际滚来。三公子端碗的手背上凸起青筋，药汁泼出半盏在浮光锦残图上。血污混着朱砂晕成诡异的紫黑色，被松烟墨的莲梗割成碎裂的河山。窗外木樨香气浓得发苦，压不住松烟墨里泛起铁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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