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的灯火刚亮起，婉心就拽着小燕子的手跑回来，两人衣襟上都沾着糖霜，像落了场细雪。“晴姐姐！紫薇姐姐！”昭阳举着两串糖葫芦，山楂裹的糖衣在灯笼下泛着琥珀光，“张师傅新做的！甜得能粘住牙！”
小燕子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着说：“比御膳房的山楂糕还带劲！”她忽然把手里的糖葫芦往晴格格嘴边送，“你尝尝！沾了芝麻的！”
晴格格刚要张口，就见婉心二哥哥立在回廊拐角，手里提着盏羊角灯，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正落在小燕子沾着糖霜的指尖上。“父王请各位去正厅用晚膳。”他语气平淡，目光却在晴格格腕间的明月镯上停了停——那道金补的裂痕在灯光下像条细金链，缠着她皓白的腕骨。
正厅的八仙桌上摆得热闹，酱色的鹿肉脯旁堆着翡翠般的拌菠菜，银碗里的酸梅汤浮着层碎冰。小燕子刚坐下就夹了块鹿肉，腮帮子动得像只偷食的松鼠，紫薇在旁轻声劝她慢些，自己却被婉心塞了勺杏仁豆腐，眉眼弯成了月牙。
晴格格看着这光景，忽然想起慈宁宫的晚膳。太后总爱用银箸挑着燕窝粥，慢条斯理地说：“食不言，寝不语。”连窗外的虫鸣都透着规矩，哪像此刻，筷子碰碗的叮当混着笑闹，倒比御膳房的玉磬还动听。
“晴格格尝尝这个。”紫薇夹了块水晶虾饺放在她碟里，“这是江南做法，听说你常去慈宁宫，太后是不是也爱吃这些精致点心？”
晴格格刚要答话，就见婉心二哥哥用公筷夹了块熏鱼，骨缝里还嵌着细刺，他却慢悠悠道：“太后的口味，岂是咱们能议论的？”说着将鱼块往晴格格碟里一放，“你病着，多吃点带鳞的，补元气。”
鱼皮上的酱汁溅在碟边，像滴没擦净的朱砂。晴格格忽然想起那幅被割碎的采莲图，墨线里晕开的红也是这般颜色。小燕子却没察觉，正跟婉心抢最后一块豌豆黄，两人的筷子在盘里撞得叮当作响，婉心二哥哥看着妹妹闹得欢，嘴角悄悄勾了勾，又很快压下去，只低头用银签挑掉自己碗里的鱼刺。
晚膳散后，紫薇帮着收拾碗筷，指尖擦过晴格格用过的玉碟，忽然低声道：“那青铜鱼符上的莲花纹，我在福伦大人的旧案卷里见过，说是前朝传递密信的记号。”她声音轻得像缕烟，“晴格格在太后身边，真的没听说过吗？”
廊下的风忽然紧了，吹得灯笼晃出满地碎影。晴格格攥着袖中的狼牙，那尖锐的齿尖正硌着掌心——她想起去年在慈宁宫整理旧物，曾见太后对着个莲纹锦盒发呆，盒底刻着的“莲安”二字，与三哥金叶上的“安”字竟有几分相似。
“时候不早了。”婉心二哥哥的声音从月亮门传来，他手里提着盏琉璃灯，灯影里浮着几粒木樨花，“晴格格该回房歇息了，明日还要陪小妹去给太后请安。”他说着朝婉心扬了扬下巴，“你也别疯了，跟晴格格学些规矩。”
婉心吐了吐舌头，拉着小燕子的手往偏院跑：“我想跟小燕子姐姐睡！”紫薇立刻住了口，低头将碗筷放进食盒。小燕子跑远了还回头喊：“晴格格晚安！明日教我叠你那种方胜！”
晴格格望着那片星空，忽然觉得慈宁宫的琉璃瓦再亮，也照不进这般清亮的夜色。她转身回房时，腕间的明月镯轻轻发烫，金补的裂痕里像有细碎的光在跳——就像方才婉心二哥哥挑鱼刺时，袖口暗纹闪过的那点银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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