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婉心随母亲一起去傅府赴宴，原是为了两家长辈的交情。她性子素来调皮爱动，席间略坐了坐，便寻了个由头到园子里透气。初夏的午后，廊下爬满了绿藤，风里带着栀子花的香。
转过月洞门时，却见假山下的石桌边坐着个年轻男子，正低头翻一本线装书。他穿件月白长衫，袖口微敞，阳光落在他发梢，竟像是镀了层淡金。婉心本想着绕开，脚下的石子发出轻轻的响声。
男子抬眼望过来，目光清亮，倒没有寻常世家子弟的疏离。他先起身颔首，声音温和：“姑娘也是来躲清闲的？”
婉心微怔，才想起这该是傅家那位二公子，傅宴泽。她敛衽回礼，轻声道：“只是出来走走，打扰公子看书了。”
傅宴泽笑了笑，将书合上放在石桌上，封面上是“莲社诗集”西个小字。“哪里的话，这园子里的景致，原就该配着些清静。”他指了指石凳，“姑娘不介意的话，不妨坐下歇歇，这廊下风凉。”
婉心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坐下了。他没再多问什么，只重新翻开书，偶尔抬眼看看池子里的荷叶，倒让她觉得自在了许多。后来风吹过，书页哗啦作响，他伸手去按，指尖却与她无意间伸出的手轻轻碰了下。
两人都顿了顿，傅宴泽先收回手，耳尖微微泛红，低声道：“失礼了。”
婉心摇摇头，却见他书页间夹着片干荷叶，脉络清晰，像是精心压过的。她想起自己也爱收集这些草木，忍不住问：“公子也喜欢这些？”
傅宴泽抬眸，眼里笑意更深了些：“不过是觉得草木有情，比人更坦诚些。”
这日的阳光格外明媚，荷叶在池子里翻着绿浪，他们没有说太多的话，却像认识了许久似的。后来母亲派人来寻她，婉心起身告辞，他送她到园门口，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荷包，递了过来说：“方才见姑娘看这荷叶喜欢的很，这是去年在藕花洲采的，晾干了做书签正好。”
荷包是素色的，上面绣着朵小小的莲花，针脚也不算精致，却透着几分拙趣。婉心接过时，指尖又触到他的手指，这次两人都没有闪躲。
“多谢公子。”她轻声道。
“姑娘喜欢就好。”傅宴泽站在门内，望着她的背影，首到绿藤挡住了视线，才转身回去，石桌上的诗集还摊着，风过时，那片荷叶书签轻轻动了动。
婉心回到席间，那小小的素色荷包又悄悄往袖袋深处收了收，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温度和触碰的轻颤。荷包里的干荷叶散发着淡淡的、被时光浸润过的清香，与席面上的热闹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纱。
母亲注意到她回来，低声问：“去哪儿了？脸怎么有些红？”
婉心垂下眼帘，手指下意识地抚过袖口里的荷包道：“就在园子里走了走，日头有些晒。”她端起茶杯，温热的茶水入口，却压不住心头微微的悸动。傅宴泽那双清亮含笑的眼，那句“草木有情，比人更坦诚些”，还有他耳尖那抹转瞬即逝的红霞，反复在脑海中盘旋。那本《莲社诗集》，安静躺在石桌上的样子，竟比满席的珍馐更让她回味。
宴罢归家，庭院深深。婉心独坐在自己闺房的窗下，就着黄昏柔和的光线，小心翼翼地将那片干荷叶从荷包里取出。脉络清晰地舒展着，边缘微微卷起，像凝固的旧时光。她找出一册自己常看的清雅诗选，将荷叶轻轻夹入书页，指尖所过之处，仿佛还能看见水光潋滟的藕花洲，看见那个月白身影闲坐读书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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