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去总如抽丝般缓慢。缠了婉心数日的咳声,总算一天天淡了下去,喉间那股又干又涩的痛感,也被日日喝的温润汤药与甜润梨膏慢慢揉开。她靠在窗边,望着院里的积雪一点点化去,露出底下浸得发潮的青石板,几株耐冻的冬茶梅还顶着些残雪,枝头上却己绽出星星点点的娇红,看着格外喜人。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临窗的书案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丫鬟轻手轻脚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扁平的锦盒。
“公主,”她声音里带着轻快的笑意,“傅大人府上送来的。说是…病后体虚,不宜大补,寻了些温养的方子,制成这蜜丸,日常含服,最是润泽。”
婉心小心翼翼地接过锦盒,轻轻揭开盒盖,只见盒内的软缎上整齐地排列着数十粒龙眼核大小的蜜丸。这些蜜丸色泽深褐,宛如琥珀一般,散发着淡淡的、混合了蜂蜜与草药的甘香气息,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在蜜丸旁边,还附着一张素笺,上面是傅宴泽那一手熟悉的劲瘦字迹。婉心仔细端详着这张素笺,上面详细地写着蜜丸的成份:枇杷叶、百合、川贝、蜂蜜……这些皆是润肺生津之物,对身体大有裨益。
看到这里,婉心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傅宴泽一首都很关心她的身体,这蜜丸想必也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末尾依旧是那句:“望公主善自珍摄。宴泽谨上。”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其中蕴含的关怀与祝福却是如此真切。
婉心轻轻拈起一枚蜜丸,放入口中。初时,她尝到了一丝微苦,但这丝苦味很快就被浓郁的蜜甜所包裹。随着蜜丸在口中慢慢化开,草本的清香也在唇齿间缓缓散开,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最后,那股清甜顺着喉咙滑下,喉间顿时一片舒润,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
“傅大人真是…”丫鬟在一旁抿嘴笑,“事事都想在头里。前儿是手炉套子,昨儿是梅花,今儿又是这蜜丸子。公主,您瞧这蜜丸,做得可真精巧。”
婉心垂眸,指尖无意识地着那光滑的蜜丸,低声道:“去把前日收起来的那卷《金刚经》拿来。”
丫鬟应声取来经卷。婉心将经卷在案上铺开,沉黑的墨迹在阳光下愈发显得庄重沉静。她看着那一个个力透纸背的字,仿佛能感受到书写之人落笔时的专注与…祈愿。病后初愈的那点虚浮烦躁之气,竟渐渐被这墨香与手中的甘甜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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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偏殿,晴儿的病气也褪了七八分,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偶尔午后会有些倦怠。窗台上那盆冬素馨开到了尾声,香气却愈发清幽持久。
王府上又送来了东西。这次并非药材或器物,而是一套手抄的琴谱。谱子用的是上好的熟宣,字迹是景舟那一手工稳端方的馆阁体,抄录的却是几首极是平和舒缓的古曲,《梅花三弄》、《幽兰》、《颐真》之类,曲调清微淡远,最宜养性怡情。
琴谱的扉页处,用极细的墨笔勾勒了一丛兰草,线条简洁,风骨尽显。旁无一字,只钤了那枚“景舟涉趣”的小印。
大宫女将琴谱奉上时,低声道:“二公子说,病后心神易耗,闻丝竹清音可静心凝神。若格格得闲,或可一试。”
晴儿接过琴谱。指尖拂过那工整的字迹和疏朗的兰草,目光在《幽兰》一曲上停留片刻。她自幼习琴,自然知道这几首曲子看似简单,实则最是考验抚琴者的心静与指上功夫。
她并未多言,只将琴谱置于案头那本《颐养录》之上。午后阳光正好,透过窗纸,柔和地照亮案几。她静坐片刻,忽而起身,走至殿角放置的古琴前。
宫女连忙上前,欲要焚香。
“不必。”晴儿轻声阻止。她净了手,于琴前坐下。指尖轻拨,试了试音色。而后,她翻到《幽兰》那一页,目光沉静,指尖落下。
清越空灵的琴音自指下流淌而出,并不激昂,亦不缠绵,只是那般平和地、舒缓地铺陈开来,如幽谷兰香,缓缓弥漫,将殿内残留的那一丝病气与药味彻底驱散。她弹得并不快,每一个音符都极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一曲终了,余韵袅袅。晴儿静坐片刻,方才抬手按弦。
大宫女轻声道:“格格的琴音,听着便让人觉得心安。”
晴儿目光掠过案头那叠琴谱,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心静,则音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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