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雪后初霁的天透着亮。婉心总算有了些精神，披了件绣着暗纹的厚斗篷，由丫鬟轻扶着到廊下立了立，好换些新鲜空气。地上的积雪未消，阳光铺在雪面上，溅起刺目的白光，那股子清冷的空气倒格外澄澈，洗得人心里都敞亮些。
一个小太监踩着雪，咯吱咯吱地快步走来，手里捧着一个细长的青瓷卷缸，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生怕有半点磕碰。。
“奴才给昭阳公主请安！”太监行礼道，“傅大人让送我这个过来。说是前日大雪，院中老梅开了，便想着折了几枝，给公主插瓶赏玩，或可解些病中烦闷。”
婉心微微一怔。丫鬟己接过卷缸。缸中清水养着两枝虬曲的老梅，枝上疏疏落落缀着些花苞，大多还紧闭着，唯有顶端一两朵耐不住性子，己然绽开，花瓣如玉，蕊心一点娇黄，冷香扑鼻。梅枝姿态古雅，与这素雅的青瓷卷缸相得益彰。
她想起自己病前似乎随口提过一句，羡慕御花园暖房里早早盛开的梅花。他竟记下了，还在这大雪天，折了自家院中耐寒的真梅送来。
“这梅花…真精神。”丫鬟赞叹道，“摆在房里，定然满室生香！”
婉心指尖轻轻碰了碰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苞，冰凉坚硬。她低声道：“找个妥当的地方摆起来吧。仔细点别碰掉了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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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一时刻，晴儿也接到了景舟差人送来的物件。不是清雅的梅花，而是一册装帧一新的手书。书页用的是上乘宣纸，触手细腻，上面是景舟那手规整端方的馆阁体，一笔一画皆见用心。内容却非诗词典籍，而是前朝一部少有人知的《颐养录》，里面详尽记着应对气虚久咳的食疗方、药膳谱，连导引养生的法子都写得明明白白，甚至附了几幅笔触细致的穴位按摩图。
书册的扉页上，并无题款，只钤了一枚小小的闲章：“景舟涉趣”。
大宫女将书奉上时，低声道：“二公子说，此书乃其偶然觅得，想着或对格格调养身子有所裨益，便手录了一份。格格若觉无用，搁置一旁即可。”
晴儿接过书册。墨香混合着新纸的气息淡淡散出。她翻开一页，看到那密密麻麻却一丝不苟的字迹，以及旁边偶尔用更小字标注的心得体会，仿佛能想见那人于灯下伏案抄录时专注的神情。
她沉默地翻看了几页，目光在其中一页记载着“雪梨川贝煨老鸭”的食补方子上停留片刻，方子旁还细心地标注了“鸭肉需去皮，油撇净，汤方清润不腻”。
窗外，积雪融化，檐下滴答作响。晴儿将书册轻轻合拢，置于案头那盆尔文所赠、依旧翠绿的冬素馨旁。
“去小厨房说一声，”她淡淡吩咐，“晚膳…便要这道汤吧。”
大宫女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恭顺应道：“是，格格。”
雪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书册深蓝色的封皮和那盆洁白的小花上，宁静而温暖。病气似乎正被这悄然而至的、细致入微的关切，一点点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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