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成绩的日子,恰似梅雨时节阴霾的天空,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初三学生和家长的心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焦灼,电话铃响、邮递员的出现,都能引发一阵心惊肉跳。
林家的小修理棚里,忙碌依旧。周梅时不时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窗外发呆;林建国抽烟的频率也明显高了起来。林栋表面看起来最为平静,晨练、帮忙、看书、规划店面,一样不落。但他自己清楚,内心深处那根弦,并未完全放松。重生带来的优势更多体现在知识理解和学习方法上,并不能保证每次考试都能超常发挥,细节决定成败,尤其是语文作文、英语主观题这些存在变数的部分。
这天下午,天气闷热难耐,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鸣叫,仿佛也被这漫长的等待折磨得失去了耐心。林栋正蹲在棚子里,专心致志地给一台老式收录机更换皮带,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聚精会神地盯着手里的活儿,仿佛要将所有的焦虑都倾注在这小小的皮带更换上。父亲林建国在旁边修理一个电水壶,一声不吭,脸上的神情同样透着一丝凝重。
突然,一阵急促而响亮的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兴奋到变调的叫喊声,如同一把利刃,瞬间撕裂了午后的沉闷:
“栋子!林栋!成绩!成绩出来啦——!”
是张伟!他骑着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像一阵风似的冲到修理棚口,脸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汗流浃背,车子还没停稳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牛逼!太牛逼了!你快去看!学校门口贴出来了!你!你第一!全校第一!!”
“哐当!”林建国手里的螺丝刀毫无预兆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竟带倒了旁边的小马扎。周梅正从屋里端着一盆水出来,闻声手一抖,盆里的水洒了一半,湿了鞋面也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张伟,眼神中满是期待与紧张。
林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然后又骤然松开!他缓缓站起身,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发麻,沾着油污的手在裤子上无意识地擦了擦,声音却竭力保持着镇定:“多少分?”
“七百零九!七百零九啊!”张伟激动得几乎要语无伦次,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栋面前,把那张纸塞到他手里,“你自己看!白纸黑字!第一名!我的天!七百多分!你怎么考的啊!”
林栋接过那张显然是张伟匆忙从布告栏前抄录下来的成绩单,目光如闪电般飞快地扫过。
林栋:语文134,数学150,英语143,物理79,化学67,政治71,历史65。总分:709。排名:1。
数学满分!物理化学接近满分!就连他最担心的语文和英语,也远远超出了预期!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头顶,瞬间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了西肢百骸!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709分!这个分数,比他预估的最高分还要高出十几分!稳了!一中绝对稳了!不仅仅是考上,甚至是足以进入重点班的分数!
重生以来所有的艰辛、汗水、压力,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了胸腔里澎湃激荡的狂潮!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喊出来,只是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呼吸变得粗重。
“多少?小伟,多少分?”周梅踉跄着冲过来,声音发颤,几乎不敢去看那张纸,仿佛害怕这只是一场美好的梦境,一旦看清,就会瞬间破碎。
林建国也一步跨过来,粗糙的大手一把抓过成绩单,凑到眼前,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嘴唇翕动着,一个个数字地念出来:“语文……一百三十西?数学……一百五?……总……总分七百零九?!”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儿子,那双常年被生活磨砺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重重地、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林栋的肩膀,力量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所有的欣慰与自豪都通过这拍打传递给儿子。
周梅己经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是那种喜极而泣的嚎啕,她一把抱住林栋,语无伦次:“我就知道我儿子行!我儿子有出息!七百多分啊……老林!七百多分!”她边哭边笑,眼泪鼻涕都蹭在了林栋的衣服上,此刻的她,早己顾不上任何形象,满心满眼都是儿子的优异成绩带来的喜悦。
周围的邻居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听到分数,无不发出惊叹和羡慕的啧啧声。
“七百零九?老天爷!这得是状元了吧?”
“老林家祖坟冒青烟了!”
“小栋这孩子,真是不得了!”
修理棚前瞬间围满了人,道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林栋被父母和邻居包围着,感受着肩膀上父亲沉重的、带着无限欣慰的拍打,听着母亲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哭泣,心中那巨大的狂喜渐渐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滚烫的激动。他做到了!他真的改变了!
“吴小燕呢?她考了多少?”林栋忽然想起,问张伟。
张伟还处于极度兴奋中,挠了挠头:“哦!她好像……694?还是693?反正是第三名!也挺牛的!但跟你这牲口没法比啊!”
694分,第三名。这绝对也是一个极其优异的成绩,足以傲视绝大多数考生。但和自己709分相比……林栋几乎能想象到吴小燕此刻的心情。那个骄傲的、始终将他视为最大竞争对手的女孩。
果然,下午的时候,吴小燕来了。
她是一个人来的,穿着一条素雅的裙子,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微微有些红肿,但神情却异常平静。她走到修理棚前,看着被邻居们簇拥着、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却掩不住喜色的林栋,以及他身边笑容满面的父母。
“叔叔阿姨,恭喜你们。”她先向林建国和周梅道贺,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哎哟,是小燕啊!同喜同喜!你也考得特别好!”周梅连忙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毕竟她看着吴小燕长大,也明白这个女孩此刻心里的滋味。
林建国也点了点头:“694分,非常好了。”
吴小燕这才转向林栋,眼神复杂,有失落,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经过挣扎后的释然和……敬佩。“林栋,恭喜你。”她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709分……你赢得很彻底。我心服口服。”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继续说道:“一中见。到时候……我们再比过。”
没有嫉妒,没有怨怼,只有属于强者的尊重和新的挑战书。林栋看着她,心中也升起一股敬意。他点了点头,郑重回应:“一中见。继续比。”
吴小燕笑了笑,那笑容虽然还有些勉强,却明朗了许多。她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了。背影依旧挺拔,带着一份重整旗鼓的坚韧,仿佛在向世界宣告,这次的失利只是暂时的,她必将再次崛起。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厂区里出了个中考709分的“状元”,林栋家一下子成了焦点。亲戚们纷纷带着礼物上门,一进门就不住夸赞:“这孩子真是咱们家的骄傲!以后肯定有大出息!”父母单位的领导也亲自前来,笑着说:“小林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以后可得给单位里其他同事传授传授经验啊!”街道办的干部也赶来道贺,表示会在政策上给予一些支持,帮助家里的修理铺更好地发展。修理棚前所未有的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林栋应对着各方来客,表现得谦逊而得体。但在他心底,狂喜过后,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清晰。
709分,是一个辉煌的终点,更是一个全新的起点。
它证明了他重生以来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付出的努力是值得的。它为他撬开了通往更广阔世界的大门。
但未来的路,依然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去走。一中的天才只会更多,竞争只会更激烈。家里的维修铺要发展,自身的锻炼要坚持……
晚上,喧嚣散去。一家三口坐在灯下,看着那张珍贵的成绩单,依旧感觉像做梦一样。
“店,必须盘下来。”林建国忽然开口,语气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儿子考出这么争气的分数,当老子的,更不能拖后腿!这店,一定得开起来,开好了!”
周梅也用力点头,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对!开起来!让小栋在一中也能安心读书!”
成绩,成了凝聚家庭信心、推动他们向前的最大动力。
林栋看着父母眼中燃烧的斗志,笑了。
盛夏己至,万物蓬勃。他的世界,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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