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秋夜带着点黏腻的热，晚风卷着烤串的油烟味，在小吃街的霓虹里打着旋。一中篮球队的队员们刚结束下午的适应性训练，就被教练“放了假”，说是连着两场硬仗打下来，该好好放松放松。张超一嗓子喊着要请客，拉着大伙钻进了这家挂满红灯笼的烧烤店。
塑料圆桌被啤酒瓶和烤串盘堆得满满当当，张超正唾沫横飞地吹嘘自己昨天那个扣篮，王浩在旁边拆台，说他分明是踩了对方球员的脚才跳那么高。林栋坐在角落，手里捏着瓶没开封的可乐，听着队友们插科打诨，嘴角噙着点浅淡的笑意。
他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昨天跟广东队拼抢时扭了下，刚才训练时薛老特意打来电话，让他晚上用热毛巾敷着，别贪凉。手机屏幕亮了亮，是吴小燕发来的消息：“我和姗姗己经到烧烤店门口了，你们在哪桌？”
“靠门第三张桌。”林栋回了消息，刚放下手机，就见袁姗姗像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拎着个保温桶的吴小燕。
“抱歉来晚啦！”袁姗姗一屁股坐在林栋旁边，抢过他手里的可乐就拧开，“小燕非要给你带排骨汤，说补膝盖。”
吴小燕把保温桶放在桌上，脸颊有点红：“我妈炖的，你趁热喝点。”桶盖一打开，浓郁的肉香混着药材味飘出来，瞬间压过了烤串的油烟。
“哟，吴小燕这是心疼咱们队魂了？”张超吹了声口哨，被袁姗姗瞪了回去。
正闹着，门口的风铃叮铃作响，江慧玲走了进来。她今天没穿校服，白色连衣裙衬得皮肤愈发白皙，手里还提着个纸袋，笑着说：“听姗姗说你们在这儿，买了点水果过来。”
“还是慧玲细心！”张超立刻腾地方，“快坐快坐，刚烤好的鸡翅，还热乎着呢。”
江慧玲挨着吴小燕坐下，把纸袋里的葡萄和橘子分给大家，目光扫过林栋时，轻声问：“膝盖好点了吗？”
“好多了。”林栋刚说完，就被袁姗姗塞了个烤鸡翅，“先吃这个！补啥都不如吃肉！”
热热闹闹的聚餐像壶滚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张超他们划拳猜谜，输了的被罚喝啤酒，袁姗姗跟着起哄，嗓子比谁都亮。吴小燕安静地给大家剥橘子，偶尔被逗笑了，就低下头抿着嘴乐。江慧玲坐在中间，话不算多，却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接话，让气氛始终热络。
林栋喝着吴小燕炖的排骨汤，听着身边的喧闹，忽然觉得这种松弛感很舒服。连着两场比赛的紧绷像被晚风拂过的湖面，慢慢平复下来。他看着江慧玲低头剥葡萄的样子，指尖纤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忽然想起她笔记本上那些娟秀的字迹——这个从省会转来的女生，身上总带着种安静的力量，像秋夜里的月光，不刺眼，却足够明亮。
“对了林栋，”张超举着啤酒瓶凑过来，“后天跟北京队那仗，你可得给咱们顶住！听说他们的中锋是国家青年队的，跟你一样，也是个‘非人类’！”
“什么非人类，人家是专业的。”林栋笑着摆手，“到时候咱们打配合，别硬拼。”
“还是你想得周到。”王浩啃着烤腰子，含糊不清地说，“要我说，咱们能连胜两场就己经超额完成任务了，后面放开打就行！”
正说着，烧烤店门口忽然进来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为首的染着黄毛，胳膊上纹着歪歪扭扭的龙，眼神在店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江慧玲身上，眼睛瞬间亮了。
“哟，这不是江大美女吗？”黄毛吹了声口哨，带着人摇摇晃晃走过来，“可算让我找着你了，转学到雪湖市，怎么不跟哥们儿打声招呼？”
江慧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下意识地往吴小燕身边靠了靠，声音发紧：“段华阳，你怎么在这儿？”
林栋皱起眉。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听江慧玲提过一次，是她转学前纠缠过她的同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我来省城办事，顺便过来吃点东西，缘分吧？”段华阳嬉皮笑脸地盯着江慧玲，眼神黏糊糊的，“跟你这些同学出来玩呢？不介绍介绍？”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篮球队服，嗤笑一声，“哟，还是打篮球的？花架子而己。”
张超当即就火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说谁花架子呢？”
“说你们呢怎么着？”段华阳身后的一个瘦猴推了张超一把，“想打架啊？”
“坐下。”林栋伸手按住张超的胳膊，声音平静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他站起身，挡在江慧玲面前，目光落在段华阳身上：“我们同学聚餐，麻烦你别打扰。”
段华阳上下打量着林栋，见他穿着简单的T恤，不像个能打的，顿时来了底气：“你谁啊？跟我说话？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谁不重要。”林栋看着他，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她不想见你，你该走了。”
“嘿，我还就不走了！”段华阳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林栋脸上，“江慧玲，跟哥几个出去喝一杯，就当给哥赔个罪，之前的事咱就算了。”
江慧玲紧紧攥着衣角，脸色发白：“我不去，你赶紧走！”
“别给脸不要脸啊！”段华阳的脸色沉了下来，伸手就要去拉江慧玲的胳膊。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江慧玲的瞬间，林栋动了。他没骂人，也没挥拳，只是手腕轻轻一翻，像练揉球劲时那样，精准地扣住了段华阳的手腕。那力道不大，却像铁钳似的，段华阳怎么挣都挣不开，疼得脸都歪了。
“你放手！”段华阳又惊又怒，另一只手挥拳就往林栋脸上打。
林栋脚下轻轻一撤，带着段华阳的胳膊往旁边一拧。只听“哎哟”一声，段华阳的胳膊被拧到了背后，整个人像只被捆住的虾，疼得首咧嘴。这正是薛老教的“小缠丝”，看似简单，却能以最小的力气制住对手。
“你敢动手？”段华阳的同伙见状，撸着袖子就要上来帮忙。
“都别动！”林栋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让那几个人下意识地停住了脚。他的眼神太冷了，像寒冬腊月的风，刮得人心里发怵。
烧烤店老板赶紧跑过来打圆场：“几位小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在这儿闹事……”
“闹事的是他们。”林栋看着段华阳，“现在能走了吗？”
段华阳疼得额头冒汗，知道遇上了硬茬，嘴上却不服软：“行，你有种！等着！”
林栋松开手，段华阳捂着胳膊，恶狠狠地瞪了林栋一眼，又怨毒地看了江慧玲一眼，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店里瞬间安静下来，刚才的喧闹仿佛被抽走了。张超喘着粗气：“栋哥，你刚才那下太帅了！跟武侠片似的！”
江慧玲还没缓过神来，脸色依旧发白，看向林栋的眼神里带着点惊魂未定，还有点复杂的感激。吴小燕递过一杯温水：“喝点水，没事了。”
袁姗姗拍着胸口：“吓死我了！那黄毛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慧玲你别怕，有我们呢！”
林栋坐回座位，拿起没喝完的排骨汤，语气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快吃吧，串都凉了。”
可气氛终究还是变了。江慧玲没怎么动筷子，偶尔抬头看林栋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张超他们想活跃气氛，却总觉得差点意思。
散场时，张超拍着胸脯要送女生们回酒店，被袁姗姗嫌弃：“你喝了那么多啤酒，别路上摔沟里去，还是林栋送吧，他最靠谱。”
吴小燕也点点头：“刚才那些人说不定在外面等着，林栋跟着安全点。”
林栋没推辞，跟在三个女生身后往酒店走。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得路边的梧桐叶沙沙响。袁姗姗和吴小燕故意走在前面，留下林栋和江慧玲在后面。
“今天……谢谢你。”江慧玲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没事。”林栋看着前面两个女生的背影，“那种人就是欺软怕硬。”
江慧玲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林栋：“段华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家里有点势力，在省城挺横的。”
“他还敢来？”林栋皱眉。
“他要是再来纠缠我……”江慧玲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抬头看着林栋的眼睛，“你能不能……暂时装作是我男朋友？”
林栋愣住了，路灯的光落在江慧玲脸上，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我知道这很突然，”江慧玲赶紧解释，“就是做个挡箭牌，等过了这阵比赛，我就跟他说清楚……”
“行。”林栋没等她说完就点头了。他想起刚才江慧玲发白的脸色，想起段华阳那黏糊糊的眼神，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江慧玲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痛快答应，愣了一下，随即眼里涌上感激：“谢谢你林栋，真的……”
“不用谢。”林栋笑了笑，“同学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前面的袁姗姗突然回过头，冲他们挤眉弄眼：“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快走啦！”她的声音响亮，显然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吴小燕也跟着回头，看着林栋和江慧玲，嘴角带着点浅浅的笑意。
回到酒店时，果然在门口看到了段华阳那伙人。他们没敢上前，只是远远地盯着，看到林栋和江慧玲走在一起，段华阳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果然在等着。”江慧玲的声音有点发紧。
林栋很自然地往她身边靠了靠，低声说：“别怕，进去吧。”
走进酒店大门时，林栋能感觉到背后段华阳怨毒的目光。他没回头，只是轻轻碰了碰江慧玲的胳膊：“进去就没事了。”
电梯里，袁姗姗挤眉弄眼地看着两人，一副“我懂的”表情。吴小燕安静地站着，按下楼层键时，指尖轻轻顿了一下。
江慧玲的脸颊有点红，避开袁姗姗的目光，对林栋说：“那……明天见？”
“明天见。”林栋点头。
电梯门打开，江慧玲和吴小燕走出去，袁姗姗却磨磨蹭蹭地留在最后，冲林栋做了个鬼脸：“行啊你林栋，藏得够深啊！”
“别瞎说，就是帮忙。”林栋无奈道。
“帮忙需要靠那么近吗？”袁姗姗显然不信，“我看你俩挺般配的！”说完就笑着跑了。
林栋站在电梯里，看着门缓缓关上，映出自己有点无奈的脸。他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这“挡箭牌”当得，好像有点手忙脚乱。
回到房间，张超他们还在兴奋地讨论刚才在烧烤店的事，说林栋那下“小缠丝”帅呆了，明天要跟他学两招。林栋应付着，心里却想着段华阳那伙人，总觉得不会就这么算了。
手机亮了，是江慧玲发来的消息：“今天真的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后面还跟了个抱歉的表情。
林栋回：“没事，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训练。”想了想，又加了句，“要是他们再来找你，立刻给我打电话。”
发送成功后，他放下手机，走到窗边。酒店楼下，段华阳那伙人还没走，正蹲在路边抽烟，像几只伺机而动的狼。林栋皱了皱眉，心里有了主意——明天训练完，得去找薛老讨教两招防身的技巧，不光是为了自己，也得护着身边的人。
夜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点凉意。林栋想起江慧玲刚才泛红的眼眶，想起她鼓起勇气说“装作男朋友”时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挡箭牌”虽然来得突然，却也不是不能当。
毕竟，保护需要保护的人，不管是以什么名义，都不是件坏事。
他拿起桌上的战术板，上面还画着明天要练的配合路线。北京队的实力很强，容不得半点松懈。林栋用笔在中锋的位置上重重画了个圈，眼神重新变得专注。
不管场外有多少麻烦，比赛还得继续。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战场。至于那个突然多出来的“男朋友”身份，就像薛老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找到应对的办法。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映着少年沉稳的侧脸。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该来的挑战，他都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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