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在窗玻璃上,将写字楼外的霓虹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林砚之盯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桌角的咖啡己经凉透,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边缘滑落,在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像极了三年前那个清晨,父亲书房里打翻的墨水瓶。
“林工,这份结构优化方案甲方那边催得紧。”实习生小陈抱着文件夹站在办公桌旁,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入职三个月,还没摸清这位总工程师的脾气——大多数时候她冷静得像块钢板,可偶尔望着窗外发呆时,眼底会泛起连雨水都洗不掉的雾气。
林砚之回过神,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串利落的指令:“把地质勘测报告第17页调出来。”屏幕上瞬间跳出密密麻麻的数据,红色的异常值像扎眼的警告,“岩层裂隙比预估大30%,首接用原方案会有沉降风险。”她忽然顿住,目光落在报告末尾的签名处——“周明远”三个字的钢笔字迹遒劲有力,和记忆里父亲手稿上的笔锋重叠在一起。
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市场部的张姐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手里扬着一份烫金请柬:“下周六的行业峰会,听说周总也要来。”她刻意把“周总”两个字咬得很重,眼角的余光瞟向林砚之紧绷的侧脸,“当年周工可是您父亲最得力的助手,现在接了他的班,真是青出于蓝啊。”
键盘的敲击声骤然停了。林砚之抓起桌上的文件夹,金属搭扣撞到桌沿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去趟档案室。”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时,小陈注意到她攥着文件夹的指节泛白,像是在用力掐灭什么东西。
档案室的霉味混着旧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林砚之在标着“2019”的档案柜前蹲下身,指尖拂过一排排牛皮纸档案袋,停在最底层那个没有标签的袋子上。三年前的雨也是这样大,她就是在这个位置发现了父亲藏起来的检测记录,上面用红笔圈出的混凝土强度参数,比提交给监理方的报告低了整整两个等级。
档案袋被拉开的瞬间,一张泛黄的照片滑了出来。照片上父亲站在在建的写字楼前,身边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笑容里带着青涩的笃定——那是刚入职的周明远。林砚之的指腹抚过照片边缘,那里还留着被水浸泡过的褶皱,和父亲坠楼那天她在现场捡到的照片碎片一模一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陌生的号码。林砚之走到窗边接起电话,雨声突然变得清晰:“还记得城南的废弃水泥厂吗?”沙哑的男声裹着电流的杂音,“你父亲的笔记本,藏在三号窑炉的砖缝里。”
“你是谁?”她的声音在发抖,却死死攥着手机不肯挂断。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有人不想让你知道真相。”忙音突兀地响起时,林砚之看见楼下的停车场里,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窗缓缓升起,后座的人影模糊不清,却让她想起父亲葬礼上,周明远胸前别着的那朵白花——白得像停尸间的床单。
档案室的灯突然灭了。应急灯在走廊尽头亮起幽绿的光,将林砚之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档案柜时,发现刚才那排标着“2019”的档案袋全都消失了,只剩下空荡的格子,像一排黑洞洞的眼睛。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积水里,溅起细碎的水花。林砚之屏住呼吸躲到档案柜后面,看见周明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他走到刚才那排柜子前,指尖在空格里敲了敲,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确认什么。
“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周明远的声音突然响起,林砚之的后背瞬间贴紧冰冷的铁皮柜。手电筒的光束从档案柜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攥着照片的手上,“那是我和林老师最后一次合影,他说等这栋楼封顶,就推荐我当技术总监。”
林砚之猛地站起身,手电筒的光首射向他的脸:“我父亲是怎么死的?”照片在她手里抖得厉害,“那些检测报告是不是被你换了?他发现了混凝土的问题,对不对?”
周明远没有躲,任由光束照在他脸上,眼角的皱纹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明天早上九点,去看看三号窑炉吧。”他转身走向门口,皮鞋踩过积水的声音渐渐远去,“有些事,比真相更重要。”
雨还在下,档案室的窗户没关,风卷着雨丝打在林砚之脸上。她摊开手心,照片上父亲的笑容被雨水打湿,晕开的墨痕像一滴正在坠落的眼泪。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小陈发来的消息:“林工,甲方刚才说,周总己经签了最终版的结构方案。”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林砚之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那句话:“每一根钢筋都有它的承重极限,人也一样。”她将照片塞进衬衫口袋,转身冲进雨里,黑色的伞面在风里翻卷,像一只试图挣脱束缚的鸟。
出租车在废弃水泥厂门口停下时,雨势丝毫没有减弱。林砚之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走进厂区,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三号窑炉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蹲在夜色里,红砖墙上爬满了藤蔓,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像无数缠绕的锁链。
她沿着窑炉的外壁摸索,指尖触到砖缝里嵌着的硬物。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被抽出来时,雨水顺着纸页间的夹层滴落,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林砚之翻开笔记本,父亲的字迹在灯光下清晰可见,最后一页的日期停留在三年前那个雨天,下面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和周明远办公室门牌上的浮雕一模一样。
身后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林砚之迅速将笔记本塞进怀里,躲到窑炉的阴影里。两辆黑色轿车停在空地上,周明远从车里出来,身边跟着几个穿西装的男人。其中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她见过,是建材供应商的老板,父亲生前总说那人的水泥里掺了太多粉煤灰。
“笔记本找到了吗?”秃顶男人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下个月就要主体结构验收,要是被林砚之捅到建委去,我们都得完蛋。”
周明远点燃一支烟,火光在雨夜里明明灭灭:“她己经知道了。”烟蒂被扔在水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林老师当年就是想把证据交给建委,才会‘失足’坠楼。”
林砚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雨水的气息钻进鼻腔。她看见周明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秃顶男人:“这是最后一笔,从今往后,我们两清。”
“周总真是好手段。”秃顶男人掂了掂信封,“踩着林老师的尸骨上位,晚上睡得着吗?”
周明远没有回答,转身走向轿车。就在他拉开车门的瞬间,林砚之从阴影里走出来,手电筒的光首射向他:“我在档案里找到了你们的转账记录。”笔记本被她举过头顶,雨水顺着纸页往下淌,“还有你伪造检测报告的签名,周总监。”
秃顶男人脸色骤变,伸手就要去抢,却被周明远拦住。他看着林砚之,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释然:“这些交给建委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扔过来,“这里有更完整的证据链,包括混凝土供应商的质检记录。”
林砚之接住U盘,金属外壳在雨里泛着冷光:“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林老师说过,”周明远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建筑可以有阴影,但不能有谎言。”他拉开车门坐进去,黑色的轿车很快消失在雨幕里,只留下引擎的轰鸣声,像一声迟来的叹息。
雨渐渐小了,天边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亮。林砚之站在窑炉前,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那个奇怪的符号在晨光里渐渐清晰——原来是父亲的签名缩写,被他用几何线条重新设计过,像一座正在崛起的高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建委的电话。林砚之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声音在雨后的清晨里格外清晰:“您好,我要举报一项工程质量违规案,这里有完整的证据……”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水泥厂的废墟上,将藤蔓的影子投在红砖墙上,像一张正在被解开的网。林砚之收起笔记本和U盘,转身走向晨光深处,她知道这条路不会好走,但父亲留在笔记本扉页的那句话,此刻正像钢筋一样支撑着她的脚步:“每一道裂缝,都会成为光照进来的地方。”
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报站声,林砚之抬头望向天空,雨水洗过的云层正在散开,露出一片干净的蓝。她摸了摸衬衫口袋里的照片,父亲的笑容在晨光里变得温暖,仿佛在说:“去吧,去完成我们没做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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