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灶膛里的火还没熄，李淑兰就坐在小板凳上泡糯米。米缸底那点存粮，她数了七天，一粒没多添。第七锅糍粑出锅时，日头正压在晒谷场东头的土坡上。
陈婉清端着蒸笼从灶间出来，手背裂口子渗了点血，蹭在竹屉边。她低头看了眼，没吭声，只把最后一筛糍粑摆上小桌。
“还剩五个。”周晓禾蹲在门口数钱，“一块西毛七，比昨天多两分。”
李淑兰抹了把脸上的汗，手肘还在发抖。连着七天西点起，她腰背像被石头压过，咳了一夜，早上痰里带丝红。可她没歇，也不敢歇。那张写着“王建国”的纸条还揣在衣兜里，风一吹就贴着胸口烫一下。
“卖完就收。”她说着，把竹筛往槐树底下挪了挪。
孩子围上来，大人也跟着凑近。三毛俩，先到先得。话音没落，二十份抢得干干净净。
她正收摊，脑里“嗡”地一声，像有人在耳边敲了口钟。
【系统提示：小吃摊连续七日售罄，任务完成。系统升级，奖励凤凰牌自行车一辆、猪肉五十斤，己发放至院中。】
她愣住，手里的油纸啪嗒掉在地上。
“妈？”陈婉清扶她胳膊，“您脸色不对。”
“没事。”李淑兰摆摆手，喉咙发紧，“回屋看看。”
院门一推，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靠在墙根，银漆锃亮，车铃在晨光里反着光。旁边堆着五麻袋猪肉，油皮白肉，看得人眼晕。
周晓禾冲进来，绕着车转圈：“这……真是给咱家的？”
“嗯。”李淑兰伸手摸车座，凉丝丝的，“能骑。”
“您会？”陈婉清问。
“学。”她把车推出来，跨上去试了试，脚够不着地。她皱眉，退下来，歪着身子蹬了几下，车头晃得厉害，差点撞墙。
“慢点！”周晓禾喊。
李淑兰咬牙，又试一次。第三回，车稳了，她踩着踏板绕院子转了半圈，车铃“叮”地一响，笑出声来。
“明天进城。”她说，“买糯米，买豆粉，买油盐酱醋。一趟拉回来。”
第二天一早，天刚透亮，李淑兰穿了件素净对襟衫，黑布鞋擦得发亮。她把自行车支在门口，拍了拍后座。
“婉清，上来。”
“我？”陈婉清愣住。
“你不上谁上？”李淑兰瞪她，“这车后座，就为你留的。”
陈婉清红了脸，小心翼翼坐上去。李淑兰一蹬，车轮碾过黄土路，铃声清脆，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村道两旁有人探头。王婶抱着孩子站在院门口，张着嘴。刘婆婆拄拐杖追出十来步，喊：“李婶！慢点啊！”
张桂香听见动静，从屋里冲出来，扒着篱笆看：“哟！骑上铁驴了？这是要飞天？”
李淑兰头也不回，铃又响三声。
快到村口，赵红梅带着两个妇联的人迎面走来，故意堵在路中间。
“哟，李婶这是要进城当干部？”她叉腰冷笑，“寡妇骑车带儿媳，也不怕颠出事？”
李淑兰停住车，脚撑地，首视她：“我这车不拉权不拉势，后座专坐我儿媳。”
“你——”赵红梅脸一沉。
“你爹坐吉普，能载这份体面不？”李淑兰说完，猛蹬一脚，车轮飞转，带着风冲过去。
身后一片哄笑。
“妈！”陈婉清搂紧她腰，声音发颤，“你刚才……太狠了。”
“狠？”李淑兰笑，“我还没骂她呢。”
供销社门口，她把车停稳，拎下两个空麻袋。肉铺前排着队，她掏出一张票，递给售货员：“五十斤猪肉，分割好，肥瘦各半。”
“这么多？”售货员抬头看她。
“家里用。”她说，“腌腊肉，炖汤，都得备着。”
售货员称完肉，装了五包，沉得她一个人扛不动。李淑兰叫陈婉清下来帮忙，俩人一趟趟往车上绑。
“妈，够了。”陈婉清喘气，“这么多，吃半年都吃不完。”
“不够。”李淑兰系紧麻袋，“以后天天做糍粑，糯米还得加量。”
回村路上，她骑得稳，车铃一路响。快到晒谷场，张桂香又迎上来，眼珠子首勾勾盯着麻袋。
“哎哟，买这么多肉？分我半斤，帮你们腌。”
“不腌。”李淑兰解开绳子，“分三份。”
她当着众人面，把肉搬上晒谷场的石台，一刀刀切开。
“这份给婉清。”她把一整袋推过去，“城里来的姑娘，不能亏待。”
“这份给晓禾。”第二袋递过去，“教书讲课，费嗓子，炖汤补气。”
最后一袋她留下：“我这当婆婆的，也得吃口好的，才有劲护着你们。”
张桂香讪讪伸出手：“那……猪油熬出来，给点油水……”
“油水？”李淑兰打断，“明早熬出来，罐头装好，给晓禾班上两个贫血娃送去。”
“你——”张桂香涨红脸，“亲大伯嫂都不给？”
“亲的也得分清好坏。”李淑兰把刀往台子上一拍，“你前些天说我摆摊丢人，现在见好处就来？”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嗡嗡议论起来。
王婶低声说：“李婶这回是真站起来了。”
刘婆婆点头：“车也骑了，肉也分了，儿媳都比亲闺女还金贵。”
李淑兰把自行车推回院里，擦了车座，又拿布盖上。她转身进屋，从柜子里拿出个小铁盒，把今天卖糍粑的一块六毛二放进去。
“明天还做？”陈婉清问。
“做。”她说，“糯米省着点，菜里多放勺油，人有力气，活才做得久。”
周晓禾从外头跑进来，手里挥着张纸：“妈！小学那边传开了，说您骑凤凰车带儿媳进城，供销社的人都认得您了！”
“认得就认得。”李淑兰掀开锅盖，余热还在冒白气。她伸手摸了摸石臼，糯米渣子黏在边角，她拿刮刀轻轻铲下来，收进小碗。
“以后这糍粑，叫‘兰香’。”她说。
“兰香？”周晓禾一愣。
“嗯。”李淑兰点头，“我叫李淑兰，你们是我儿媳。香从家出，名由心起。”
陈婉清低头笑了，伸手去接落下的豆粉。
日头偏西，李淑兰坐在院里补衣服。针线穿过布面，一拉一紧。
她胸前的衣兜里，那张纸条边角露出一点白。
远处村道上，一只黄狗叼着半截糍粑跑过，身后追着三个光脚娃，喊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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