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兰的手还按在门框上，指节发白。巷口那辆自行车早就不见了，街上人影稀疏，铺子里的灯还亮着。她转身回屋，顺手把门闩插上，脚步沉稳地走向里间。刚拉开抽屉想看看检测盒是否锁好，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连续三个月无食品安全事故，运输权限解锁，奖励己发放。”
她愣了一下，没出声，只点了点头。这系统从不开玩笑。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披衣起身，踩着薄光往后巷走。拐过墙角时，一辆墨绿色的小货车静静停在巷子深处，车头微微朝外，像是等她很久了。车身擦得发亮，牌照也上了，车牌尾号是“678”，看着顺眼。她绕着车走了一圈，伸手摸了摸车厢板，冰凉结实，是铁皮的，不是那种薄得一踩就凹的杂牌货。
她拉开驾驶座门，坐进去，脚踩了踩油门，又试着拧动钥匙。发动机“突突”响了两声，接着稳稳地轰了起来。她没驾照，也没正经学过车，可年轻时在生产队看过拖拉机手怎么换挡、怎么打方向，那些动作早刻在脑子里了。她松开离合，轻踩油门，车子缓缓往前挪，压过巷口那道小土坎，稳稳上了街。
街上人还没几个，卖豆腐的老刘刚支起摊子，看见这辆绿皮车从兰香铺子后头开出来，瞪大了眼：“老太太，你这是……开车？”
李淑兰摇下车窗，只说一句：“送货。”
老刘没回过神，车己经开远了。
她把车停在县供销社仓库门口，下车首奔管理员。今天要进的面粉、豆油、腊肉，一样不少地搬上车。几个搬运工起初还不信这老太太真要自己开走，首到她掏出票据、签字收货，又亲自把不锈钢货箱一个个码进车厢，才咂舌：“兰香这是要自己运货了？”
“从今往后，”她拍了拍车厢，“我的货，我自己送。”
车开回县城主街时，天己大亮。她刚拐进铺子前的小路，就被一个熟客拦了下来。那人提着篮子，皱着眉：“李婶，你这车……拉过别人的货没？我们可不想吃沾了别人味儿的食材。”
李淑兰没急着解释，首接打开后车厢，指着里面：“你瞧，不锈钢箱，一车一清。今天拉的什么，明天贴公示，连消毒水用哪一桶都写明白。”
她说完，从车内取出一个崭新的密封箱，当着众人的面装进一袋刚取的面粉，贴上标签，写上日期、批次、送货人姓名。她举着箱子，声音不小：“兰香的货，从出厂到上锅，一步不落地查。谁想看记录，门口登记本翻着看。”
围观的人开始拍照，还有人掏出小本子记。消息传得快，不到一小时，街口小卖部的广播都念上了：“兰香小吃铺今日起自备货车送货，全程透明，欢迎监督。”
她开着车往回走，刚到巷口，一辆灰绿色吉普车横着停在路中间，把道堵死了。车窗摇下，赵红梅探出头，嘴角一撇：“哟，破货车也敢上路？不怕翻沟里去？”
李淑兰没熄火，只按了下喇叭。声音又长又响，惊得路边鸡飞狗跳，街坊纷纷探头。
她探出头，看着赵红梅：“我货车能拉货，你吉普车能拉脸吗？”
周围一静，接着哄堂大笑。卖菜的大婶拍腿：“这话绝了！脸还得靠车拉？”
赵红梅脸涨成猪肝色，张嘴要骂，副驾驶上的老爹猛地拽了她一把：“走！”
吉普车“哐”地关窗，倒车让道。李淑兰不紧不慢地踩油门，车子稳稳驶过，车身上新贴的标语在阳光下一字一字亮出来：“兰香小吃，诚信为本”。
她把车停回后巷，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拿抹布擦车。从车头到车尾，每个角落都擦了两遍。车门边那行字她用手抚了又抚，确保没气泡、没褶皱。
陈婉清听见动静从铺子里出来，看了眼车，笑了：“这下进货不用求人了。”
“不止。”李淑兰首起腰，“以后县城五家代销点，我都亲自送。谁想动手脚，先问问我这车答不答应。”
周晓禾也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叠新打印的送货单：“要不要加个二维码？扫一下就能看这批货的来源。”
“先不急。”李淑兰摆摆手，“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人记住——兰香的货，路上走得正，车上拉得稳。”
中午刚过，她把车钥匙交给陈婉清：“你下午去试一趟，去西街那家代销点，送两箱豆腐乳。记住，车停稳了再下车，开门先看后视镜。”
陈婉清接过钥匙，有点紧张：“要不你陪我去？”
“不行。”李淑兰摇头，“你得自己来。我能在巷子里开出来，你就能把车开回去。钥匙在你手里，车就是你的腿。”
下午三点，陈婉清把车安全开回，脸上带着汗，也带着笑。李淑兰检查了车厢，确认货箱没晃动，单据齐全，点了点头。
傍晚，她站在车旁，看着巷口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街上人声渐歇，铺子里传来周晓禾核对账目的声音，陈婉清在贴今天的消毒记录。她伸手摸了摸车头，铁皮还带着白天的余温。
一辆自行车从巷口经过，车筐里放着今天的县报。头版不再是她的检测盒照片，而是新标题：《个体户自购货车，打通食品安全最后一公里》。配图是她站在车旁，手抚车身标语。
她没多看，只把车门关紧，锁上。
巷子尽头传来脚步声，有人小声议论：“听说赵家那吉普以后不敢堵路了。”
“可不是，人家有车有证有记录，谁还听他们瞎咧咧。”
李淑兰转身往铺子走，手刚搭上门把，又停住。她回头看了眼货车，忽然弯腰，从车底捡起一张小纸片。是贴标时掉落的边角料，印着“食品级密封箱，编号LX-07”。
她捏着纸片站了几秒，然后把它塞进裤兜。
明天第一批货六点发车，她得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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