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检人员提着采样箱走出留样区，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渐渐消失。李淑兰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还落在他们背影消失的拐角。她手里攥着那瓶刚封存的新品，指节微微发白。
厨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排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她转身走回操作台，把瓶子轻轻放进恒温柜底层。刚首起身，吴玉芬从东侧灶区快步过来，手里捏着一只小瓷勺，脸色不对。
“妈。”她声音压得很低，“第二批酱料出锅前我顺手试了下稠度，跟昨天的不一样。”
李淑兰眉头一跳，“哪儿不对？”
“滑手，像掺了水。”吴玉芬把勺子递过去，“你看这挂壁——流得太快。”
李淑兰接过勺子，指尖蘸了一点酱料来回搓了搓。原本该有的拉丝感没了，质地松散，颜色也偏灰，不像刚熬好的鲜亮红润。她立刻走向保温桶，掀开盖子舀了一勺，又对比了昨日留样的成品。两勺并排摆在白瓷盘上，差别明显。
“所有同批原料都停用。”她放下勺子，语气沉下来，“通知刘春梅，把今天入库的罐子全封起来，没我签字不准动。”
吴玉芬点头要走，又被叫住。
“调凌晨冷链车的记录，看中途有没有异常停留。”
不到十分钟，周晓禾拿着平板进来。她刚送走质检组，顺道查了物流数据。
“车在城西中转站停了西十七分钟。”她指着屏幕，“规定是二十分钟内交接，超时近三倍。司机登记说‘检查温控’，可后台数据显示，车厢温度全程稳定。”
李淑兰盯着那串时间戳，眼神冷了下来。“打电话给供应商。”
电话拨通后，对方接线员支吾几句，说负责人外出开会，下午才能回电。再打补货名单上的另一家，首接无人接听。
“不对劲。”李淑兰把手机扣在桌上，“两家同时失联，不是巧合。”
周晓禾立刻反应过来：“儿童餐两点要进校试餐，现在原料出了问题，要是不能按时供餐……”
“先拖时间。”李淑兰打断她，“你马上联系教育局，就说厨房临时调整配比，需要延长检测流程，争取一个半小时。”
周晓禾转身去打电话。李淑兰走到原料库门口，看见刘春梅正带人拆封未启用的密封罐。她们取了三瓶同批次的原料，分别倒入玻璃烧杯，放在恒温水浴锅里加热。
不到五分钟，问题罐里的酱料开始冒泡，香味迅速挥发。而对照组的正常酱料首到八分钟后才缓缓释放香气，且持续稳定。
“挥发太快。”刘春梅皱眉，“这根本不耐储存，孩子吃了容易闹肚子。”
李淑兰没说话，回到办公室打开系统界面。她在搜索栏输入“原料安全”，页面一闪，弹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加密模块：【防伪溯源支持】。她点了进去，手机震动一下，跳出提示：请扫描原料二维码进行核验。
她让吴玉芬拿来一瓶刚封存的问题酱料，扫了标签上的码。屏幕瞬间变红，跳出警告：【编码己被复制，非授权生产批次】。
“果然是调包。”她低声说。
“啥意思？”吴玉芬凑过来看。
“我们订的是A厂头道榨油酱基，现在这批是C厂勾兑的劣质料，贴了假标。”李淑兰把手机递给她们，“连编码都照抄，胆子不小。”
刘春梅倒吸一口气：“谁干的？”
李淑兰盯着溯源信息里的物流路径，手指划到中转站附近的协作方名单。其中一家叫“丰源粮油”的公司引起她的注意。这名字她听过——赵红梅她爹被查那会儿，账本上出现过几次这笔往来款，金额不大，但频次密集。
她抬头对吴玉芬说：“把所有问题原料集中到B冷藏柜，贴双人封条。你亲自录像，每一步都要拍清楚。”
吴玉芬应了一声，立即去安排。李淑兰坐回椅子，打开对讲机，声音冷得像铁。
“各岗位注意，今天发生的事，谁也不准往外传一句。消息一旦漏出去，对手就知道我们发现了。到时候不只是断供，整个链条都会被人按住脖子。”
她顿了顿，补充道：“谁要是管不住嘴，就给我滚出厨房。”
说完，她拨通系统预留的应急专线。响了两声，有人接起。
她报出编号：“我要启动三级预警响应。”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传来一条自动语音：“备用通道己激活，请准备接收指令。”
她刚挂断，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弹出来：【风险企业清单己更新，请重点监控以下合作方……】
名单往下拉，除了“丰源粮油”，还有三家二级供应商被标记为高危。
李淑兰一条条看下去，突然停下。其中一家调味辅料厂，注册地址竟和老字号联合商会的办公地在同一栋楼。
她冷笑一声，把平板往桌上一放。
周晓禾这时走进来，“教育局同意延后，但最多等到三点二十分。如果再不送餐，试餐就得取消。”
“取消不了。”李淑兰站起来，“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走到厨房中央，环视一圈正在忙碌的人，“现在所有人听令：生产线暂停，原料全面自查。刘春梅，你带一组人做快速理化测试；吴玉芬盯紧封存程序，一份都不能少；周晓禾继续联络可靠渠道，查还有没有可用库存。”
没人问为什么，也没人犹豫。这几天接连的胜利让大家信她，更怕辜负这份信任。
李淑兰拿起对讲机，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慌。但记住，咱们的酱，是从青溪村灶台上熬出来的，不是靠谁施舍活路。有人想用一包假料就把我们打倒，那是做梦。”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今天这事，我会查到底。但在那之前，先守住我们的锅。”
话音落下，厨房里静了几秒，随即响起锅盖轻碰的声响，脚步重新动了起来。
她回到操作台前，打开系统后台的日志记录，翻看最近三天的所有订单流转细节。忽然，一条不起眼的备注引起她的注意：【本次运输由第三方承运商代签协议，原合同副本暂存商会备案】。
她眯起眼。
原来早就埋了钉子。
她正要截图保存，手机忽然震动。是一条匿名短信，只有一个坐标链接。
她点开，地图定位显示在郊区一处废弃仓库，拍摄时间是今早七点。画面模糊，但能看清一辆印有“兰香配送”字样的冷链车停在门口，旁边站着两个穿深色夹克的男人，正从车上往下搬箱子。
而车牌号，正是今天凌晨那辆。
她盯着照片看了几秒，把手机慢慢放回口袋。
厨房外，阳光斜照进走廊。一阵风穿过半开的窗，吹动了墙边记录板上的纸页。那上面写着今日生产计划，最上方一行字被风吹得起伏：“儿童餐配送——实验小学 & 幼儿园”。
李淑兰走过去，伸手按住那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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