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的腹地,此刻正被“海龙号”货轮的钢铁身躯徒劳地切割着。但这片被命名为“卡戎”的超级台风,显然不是一艘万吨货轮能够轻易征服的。天空被染成一种病态的铅灰色,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狂风不再是呼啸,而是化作了亿万头疯狂的野兽,在桅杆、船舷间尖啸、撕扯,其力量之大,让整艘船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海彻底失去了温顺的面孔,它愤怒地隆起一座座移动的黑色山峦,又瞬间将它们摔得粉碎,激起遮天蔽日的白色水沫。
“海龙号”如同一枚被巨人玩弄于股掌的核桃,在波峰浪谷间剧烈地颠簸、摇晃。每一次巨浪拍击甲板,都像一柄万吨重锤狠狠砸下,钢铁扭曲的巨响淹没在风浪的咆哮中。冰冷的海水无情地冲刷着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甲板,试图将一切不属于海洋的存在拖入深渊。
驾驶台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刺耳的警报声、风浪的怒吼、船体不堪重负的呻吟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汗水混合着溅入的海水,从船长李国强的额角不断滚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汇成细流。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雷达屏幕和舷窗外那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嘶吼着下达每一个命令,声音早己沙哑不堪:
“右舵十五!稳住航向!” “轮机舱!报告主机状态!” “所有水密门,确认关闭!重复,确认关闭!”
船员们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在剧烈的摇晃中拼尽全力执行命令。大副紧握舵轮,手臂青筋暴起;二副在通讯设备前声嘶力竭地呼叫,试图穿透这狂暴的电磁干扰;水手们则死死固定住一切可能移动的物品。恐惧像冰冷的海水,渗透进每个人的骨髓,但职责和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们。
三副祝庄亮紧贴在驾驶台右侧的舷窗旁,年轻的脸庞因紧张而苍白。他努力稳定身体,协助二副观察海况。突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在船艏右舷方向,一道极其陡峭、如同悬崖峭壁般的巨浪,正以一种诡异的高速,悄无声息却又势不可挡地从侧面首扑而来!
“疯狗浪!右舷!!” 祝庄亮几乎是本能地嘶喊出来,声音带着破音。
船长李国强猛地转头,瞬间脸色煞白。这种毫无征兆、破坏力惊人的巨浪是航海者的噩梦!千钧一发之际,他几乎是吼破了喉咙: “左满舵!快!左满舵!艏向迎浪!”
大副用尽全身力气猛打舵轮,船艏开始艰难地向左转动。
但,太迟了!
“疯狗浪”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手掌,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拍击在“海龙号”高高耸起的右舷船艉。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是山崩地裂般的巨响!船体在无法抗拒的巨力下,被硬生生拍得向左剧烈倾斜!
巨大的惯性、狂暴的风力、汹涌的浪涌,加上那致命的“左满舵”带来的转向力矩,在“疯狗浪”的绝对力量面前,形成了灾难性的合力。“海龙号”就像一个被抽掉了底座的积木塔,倾覆的势头再也无法挽回!
祝庄亮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的甲板瞬间变成了陡峭的斜坡,然后变成了墙壁!驾驶台内的一切——仪器、桌椅、人体——都像失重般飞了起来,狠狠砸向左侧的舱壁。钢铁扭曲、断裂的刺耳声音淹没了所有绝望的尖叫。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高压水枪,从破碎的舷窗、从变形的舱门缝隙中疯狂涌入,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冰冷!窒息!黑暗!
在意识被彻底淹没前的最后一刹那,求生的本能像闪电般劈开了祝庄亮的脑海!驾驶台左翼门!那里结构相对简单,通道可能还没完全堵塞!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翻滚的海水和漂浮的杂物中,辨认出方向,朝着记忆中左翼门的位置猛地蹬踹!
“嘭!” 不知是幸运还是门锁在巨大压力下失效,门竟然被他撞开了一道缝隙!外面是翻腾咆哮的黑色海水!没有丝毫犹豫,他用尽全身力气,像一条垂死的鱼,从那道缝隙中猛地向外一窜!
瞬间,狂暴的海水将他卷入无边的黑暗和混乱。巨浪像滚筒洗衣机般将他抛来甩去,冰冷的海水呛入肺腑,窒息感让他眼前金星乱冒。他徒劳地挣扎着,身体被看不见的力量撕扯,意识迅速模糊,只剩下冰冷和绝望。
就在他即将彻底放弃,沉入永恒的黑暗时,一个模糊的橙色影子在翻滚的浊流中撞到了他的胸口!
救生圈!
求生的意志瞬间点燃!他用尽残存的最后一点力气,死死地、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抱住了那个漂浮的救生圈。冰冷的海水拍打着他的脸,他大口喘息,却吸入了更多咸涩的海水。
然而,命运并未就此放过他。几乎就在他抱住救生圈的同时,一座更高、更庞大的浪山在他身后轰然成型,带着碾压一切的威势,如同天神愤怒的巨掌,狠狠拍下!
“轰——!”
巨大的冲击力让祝庄亮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声音、冰冷、恐惧……都消失了。他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落叶,坠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彻底失去了知觉。只有那个橙色的救生圈,依旧忠诚地漂浮在狂暴的海面上,载着这具失去意识的身躯,随波逐流,飘向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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