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是否干预、如何干预的争论,在叶家内部持续了整整一天。恐惧与良知,谨慎与冲动,在冰冷的空气中激烈碰撞。
最终,一个极其谨慎、限制重重的方案获得了通过。他们决定不首接回应SOS信号,那太容易暴露自身。而是选择在一个根据简陋模型推算出的、地底庞大存在可能处于相对“活跃”或“敏感”的时段,通过取水管,向深水区域投放一次极低强度、极短持续时间的特定低频声波脉冲。这个频率经过精心选择,模拟的是他们之前记录到的、地底庞大存在自身律动的一次微小“异常波动”。
目的不是造成破坏,而是像轻轻碰触一下沉睡巨人的睫毛,期望能引起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动”,从而可能——仅仅是可能——暂时吸引走那些包围求救者的怪物的注意力,为那未知的发信者创造一丝微不足道的喘息之机。
这是一个基于无数假设和推演的、希望渺茫的赌博。代价可能巨大,收益却完全未知。
执行时刻到来。洞窟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叶嫣然负责声波发生器的最终参数校准和触发。叶浩辰负责操作取水管阀门的微开启和紧急关闭。叶建国手持武器和紧急切断闸刀,守在总控位置,目光如炬,监视着所有设备和外界动静。林静婉紧紧搂着外婆,待在生活区最深处,祈祷着。
“能量输出设定在最低档,持续时间0.5秒。”叶嫣然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准备。”
叶浩辰深吸一口气,手放在阀门控制杆上,点了点头。
“三、二、一……释放!”
叶浩然将阀门开启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仅容声波通过。
嗡——
一声极其沉闷、几乎听不见的低频震动,通过水体,瞬间被注入深沉的黑暗之中。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一次精准的能量振动。
阀门几乎在同时被彻底关闭!
整个过程在不到两秒内完成!
接下来,是令人窒息的等待。
所有人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叶嫣然紧盯着监听设备,叶建国竖耳倾听着岩壁外的动静,叶浩辰则死死看着取水管压力表。
一秒……五秒……十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洞窟外是永恒的冰雪死寂,洞窟内只有发电机的嗡鸣。监听设备里,只有地下水流的背景噪音。
失败了? 还是说,那微小的波动根本不足以引起任何注意?
就在失望和一丝诡异的放松感刚要升起时——
监听设备的喇叭里,猛地传来一声极其怪异、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低沉嗡鸣!
这声音并非来自求救者方向,而是来自更深、更庞大的地方!仿佛是地底那个巨人在睡梦中被蚊蚋叮咬,发出的无意识呢喃!紧接着,他们脚下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可感的震动!不是撞击,更像是……某个巨大东西翻身的震颤!
几乎在同一时间!
取水管深处传来的SOS求救信号,猛地中断了!
不是逐渐微弱,而是戛然而止!
“信号没了!”叶嫣然失声道,脸色瞬间惨白。
失败了?反而害了他?那个波动惊动了更大的存在,首接把求救者……
然而,就在绝望要吞噬所有人的那一刻——
监听设备里,突然传来一声短促、清晰、与之前SOS节奏截然不同的敲击声!
哒!哒哒!
紧接着,是完全的寂静。
然后, again!哒!哒哒!
这次之后,信号彻底消失,再也没有响起。
洞窟内一片死寂。
“那……那是什么?”叶浩辰的声音干涩无比,“不是SOS!”
叶嫣然飞快地在密码本上查询,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
“……是‘R’(? — ?)!”她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微弱的狂喜!“摩斯码里的‘R’!通常表示‘收到’或‘认可’!”
R!收到!
那个深埋地底的求救者,不仅察觉到了他们那次微不足道的、隔靴搔痒般的干预,而且理解了其含义,并做出了回应!
虽然之后信号彻底消失,不知是因为机会窗口过去,怪物重新围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但这短暂的“R”,却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
他知道了! 他知道上面有人! 他知道有人尝试干预!
哪怕只是瞬间,两个被黑暗和绝望隔绝的孤独存在,完成了一次跨越岩层和深渊的、无声的交流!
希望,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燃起,虽然微弱,却无比真实。
然而,还不等他们消化这巨大的情绪波动——
呜——!!!
一声与之前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某种惊惧和警告意味的尖锐嘶鸣,猛地从取水管深处传来!紧接着,是一阵疯狂到极点的、仿佛无数东西在拼命逃离什么的混乱刮擦和涌动声!
仿佛他们投下的那颗石子,确实轻轻碰触到了巨人。
而巨人无意识的颤动,却惊醒了更深、更黑暗的东西。
或者,惊醒了巨人本身?
地底的庞大律动,在那声警告般的嘶鸣过后,似乎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停滞?
仿佛整个地底网络,都为之顿了一瞬。
然后,一切重归“平静”。
只留下洞窟内面面相觑、冷汗首流的五人。
他们投石问路。 路未曾显现, 却似乎惊醒了整片深渊。
他们得到了一个回应,却也可能,打开了更深邃的潘多拉魔盒。
未来的道路,变得更加吉凶难测。
那声充满惊惧的尖锐嘶鸣和随之而来的地底律动短暂停滞,像一把冰锥,刺破了刚刚因“R”信号而升起的微弱希望,将更深的寒意注入每个人的骨髓。
深渊并未给予清晰的答案,只是回以更令人不安的沉默和骚动。
然而,生存不容许他们长时间沉浸在恐惧的余波中。外部极寒的威胁,依旧是迫在眉睫的利刃。燃油表的指针,无情地滑向最终的红线区。
就在叶建国几乎要下达启用最终应急方案——焚烧物资取暖——的命令时,转机,再次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
这一次,带来转机的不是科技,不是谋划,而是被严寒逼到绝境下的原始本能和被遗忘的技艺。
持续刮取岩壁冰霜作为补充水源的林静婉,在一次刮取较厚冰层时,无意中发现冰层下的岩石,摸上去似乎……没有那么冰冷刺骨?
她起初以为是错觉,但多次触摸对比后,她确认了这一点。仿佛这厚厚的冰层,本身形成了一层隔热层,反而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岩壁热量向外部绝对零度的环境中散失。
这个发现微不足道,却点亮了一个思路。
“也许……我们不该一味对抗寒冷,”林静婉在家庭会议上,有些不确定地提出自己的想法,“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利用’它?”
“利用?”叶建国皱眉。
“像爱斯基摩人那样?”叶嫣然瞬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眼睛一亮,“冰屋!冰是很好的保温材料!”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甚至有些荒谬。在洞窟内部建造冰屋?但绝境之下,任何可能性都值得探讨。
“浩辰,测温仪!”叶建国立刻下令。
叶浩辰拿起那台几乎耗尽的红外测温仪,对准不同厚度的冰层和的岩壁进行最后几次测量。
结果令人惊讶:某些位置,覆盖着超过十厘米厚冰层的岩壁表面温度,竟然比的岩壁高出近2摄氏度! 冰层确实起到了隔热作用!
“是真的!”叶浩辰惊呼。
希望的火花再次迸发!
一个新的计划迅速形成:不再铲除所有冰霜,而是有选择地引导和加厚冰层,在生活区核心外围,人为地“建造”一圈冰墙,作为额外的保温屏障!
说干就干!
他们立刻改变了策略。不再被动地忍受寒冷,而是主动地“塑造”寒冷。
· 精准制冰: 他们不再均匀刮除冰霜,而是在生活区核心区域的外围,选择性地泼洒少量水(用水量必须精确计算),利用洞窟内的低温,使其快速冻结,逐渐加厚冰层,形成一道弧形的冰墙雏形。
· 结构优化: 叶建国凭借记忆和想象,指导家人将冰墙砌成具有一定弧度的拱形,以增加结构强度。他们甚至用一些金属网和木条作为骨架进行加固。
· 热量反射结合: 之前用于反射热量的铝箔和金属板,被安置在冰墙的内侧,将取暖器热量反射回生活区核心,同时避免热量首接融化冰墙。
· 通风管理: 冰墙的存在改变了空气流动,他们不得不再次调整通风策略,确保新鲜空气流入的同时,最小化热损失。
这项工作艰苦而缓慢,在极低温下劳作更是对体能的巨大考验。但看着那圈晶莹剔透的冰墙一点点加高、合拢,将宝贵的核心热区包裹起来,一种创造的活力和掌控感驱散了部分严寒和绝望。
冰墙最终并未完全封闭,留出了必要的活动通道,但它确实有效地减少了热量的散失。核心区的温度变得更容易维持,柴油的消耗速度得到了进一步的、显著的延缓!
他们竟然在这绝望的冰狱之中,用敌人(寒冷)的武器,为自己打造了一副寒冰盔甲!
与此同时,另一个好消息传来。
那持续了不知多少天的、毁灭性的乳白色狂潮,其威力似乎正在缓缓减弱。
通过观察孔偶尔的快速一瞥,可以看到外面的雪片似乎变小了,虽然狂风依旧呼啸,但能见度不再是为零的纯白。风的怒吼声中,似乎也夹杂进了一些其他的、更尖锐的呼啸,仿佛是气流在通过某些特定地形。
极寒天气,似乎正在迎来它的拐点?
虽然温度依旧低的可怕,但最恐怖的能量峰值,或许正在过去。
地底的求救信号再也没有响起过,那声警告性的嘶鸣和短暂的律动停滞也仿佛只是一个幻觉。深渊再次陷入了它固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默。
但这一次,叶家人没有过多地去猜测地底的含义。
他们全部的心神,都聚焦在了眼前这两条好消息上:冰墙的有效性,和寒潮可能减弱的迹象。
希望,如同岩壁上凝结的冰晶,虽然依旧冰冷,却开始闪烁着实实在在的光芒。
他们用最原始的智慧,在绝境中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燃油仍在消耗,但或许,能撑到冰雪消融的那一刻?
他们守着自己的冰堡,聆听着窗外风声似乎细微的变化,等待着。
等待着寒冬露出它第一丝破绽。
第三十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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