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温度计显示:零下十八度。
窗外己是一片凝固的白色地狱。狂风卷着密集的雪片,疯狂抽打着玻璃幕墙,发出令人心悸的嘶吼。能见度不足数米,曾经繁华的都市彻底消失在白茫茫的混沌之后。大楼不时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仿佛在这极端严寒中不堪重负。
叶嫣然和李文渊裹着所有能找到的御寒物——睡袋、保温毯,甚至把厚重的窗帘也扯了下来披在身上。呵气成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感。他们不敢过多活动,以保存宝贵的热量和体力。
“电……电力还能撑多久?”李文渊的声音因为寒冷而颤抖,他正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天光,仔细阅读一台手摇发电收音机的说明书。那台便携式柴油取暖器被他们谨慎地收了起来,燃料太珍贵,必须留到更危急的时刻。
“大楼应该有备用发电机,但燃料有限。而且这种低温,什么设备都可能出问题。”叶嫣然正用小燃气炉融化一小锅雪水,动作小心至极。燃气罐也是有限的资源。融化的水会被倒入水瓶,加入净水药片。“重点是保持水分,避免失温。”
收音机里只有一片嘈杂的静电噪音和偶尔几个语无伦次的求救信号,断断续续,很快又消失在虚无中。官方频道一片死寂,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有人吗?!下面有人吗?!” 突然,一阵模糊而急促的拍打声和呼喊声从楼下隐约传来。
两人瞬间僵住,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声音似乎来自楼梯间,正在向上移动。
叶嫣然无声地移动到门边,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李文渊也紧张地跟上,手里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把破窗锤。
拍门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哭泣和争吵。
“……求求你们!开开门!我们知道里面有人!我们看到灯光了!”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几乎冻僵的麻木。
“妈的!这层也锁了!那些自私的杂种!把门砸开!”一个粗暴的男声吼道。
“别砸!会引起注意的!再往上试试!”另一个较为冷静的男声劝阻。
叶嫣然的心沉了下去。不是一两个人,是一群人。她小心地拨开一点挡着窗户的布料,向下望去。透过风雪,隐约看到下面两层的某个窗户里,似乎有微弱的光亮晃动——可能是手电筒。他们的人数可能不少。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李文渊压低声音,脸色发白。
“可能是我们刚才生火融雪时的一点微光,或者只是瞎猜碰运气。”叶嫣然眉头紧锁,“不能开门。”
“可是……他们听起来快不行了,也许我们能帮……”李文渊的话在叶嫣然冰冷的注视下咽了回去。
“怎么帮?”叶嫣然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冰锥一样刺人,“我们两个人,食物和水只够勉强支撑一周多。外面有多少人?五个?十个?开门之后呢?我们的物资够分吗?他们如果抢怎么办?你那把锤子能对付几个?”
一连串的问题让李文渊哑口无言。他当然知道这是最理性的选择,但听着门外那绝望的哭喊和越来越无力的拍打声,道德感和求生本能在他内心激烈交战。那声音让他想起地铁里那些没能逃出来的人。
拍门声来到了他们这一层。
“砰!砰!砰!” “开门!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她快冻死了!”女人的哭喊声就在门外,清晰得令人心碎。
李文渊的手握紧了门把手,指节发白。
叶嫣然猛地按住他的手,眼神锐利如刀,无声地摇头。她另一只手悄悄握住了别在腰间的防身喷雾。
门外,短暂的寂静后,是那个粗暴男声的咒骂:“操!这层也没人!继续往上!老子就不信了!”
脚步声和嘈杂声渐渐向上移动,最终消失在楼梯间上方。
门外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雪的咆哮。
李文渊脱力般地滑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负罪感。
叶嫣然也缓缓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两天,气温持续下降,最低甚至达到了零下三十五度。大雪封住了几乎所有窗户,白天和黑夜失去了界限,只有永恒的灰暗和严寒。
他们严格分配食物和燃料,每天只吃一顿冷食(主要是压缩饼干和罐头),每隔半天才敢用一点点燃气融化雪水。大部分时间,他们都蜷缩在睡袋里,靠体温相互取暖,尽量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消耗。
寂静中,大楼并不平静。
深夜,他们被楼下隐约传来的惨叫声惊醒。声音短暂而凄厉,很快又被风雪吞没。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比之前的嘈杂更令人毛骨悚然。
第二天,他们在门内发现了一小片拖拽留下的污渍,己经冻成了冰。
还有一次,他们听到楼梯间里传来持续而怪异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在缓慢而执着地移动。
恐惧像无形的冰层,包裹着这间小小的会议室。他们不再轻易靠近门口,每次不得不出门去远处卫生间解决个人问题时,都如同一次生死冒险,轮流放哨,武器从不离手。
资源的珍贵和外部环境的残酷,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展现在李文渊面前。他看着叶嫣然冷静甚至冷酷地计算着每一份口粮,检查每一件工具,设置简易的警报装置,他逐渐明白了“生存”二字的真正重量。这不再是网络游戏里的概念,而是关乎每一口呼吸,每一滴水的残酷现实。
他的手机早就没了信号和电量,成了废铁。但他偶尔会拿出来,看着屏幕上映出的自己憔悴模糊的影子,想起那个曾经为代码bug和项目延期而烦恼的程序员,感觉恍如隔世。
“我们……能活下去吗?”在一次分食一小罐冰冷的金枪鱼罐头时,李文渊忍不住低声问。
叶嫣然动作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窗外被冰雪覆盖的死亡世界,良久才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知道。但只要还能呼吸,还能思考,还有下一口食物,就要想办法活下去。”
她转过头,头灯的光束照亮了她半边脸,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最初的惊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极致磨难淬炼出的坚韧。
“活着,本身就是在对抗这个疯狂的世界。”
就在这时,整栋大楼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最后彻底熄灭。
备用发电机,终于也在这极致的严寒中停止了运转。
真正的黑暗和寒冷,降临了。
绝对的黑暗和更深重的寒冷,如同实体一般瞬间压了下来。
备用发电机停止运转的嗡鸣声消失后,世界只剩下窗外风雪永无止境的咆哮,以及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咚咚声,鼓噪着耳膜。
“灯……灯灭了……”李文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他下意识地挥舞着手,仿佛想抓住什么 tangible 的东西。头灯!他猛地想起来,慌乱地在身边摸索,很快找到了那个救命的头灯,啪嗒一声按亮。
一道光束刺破黑暗,慌乱地扫过会议室,最终定格在叶嫣然脸上。她似乎异常平静,己经动作利落地从登山包侧袋掏出了另一盏蓄电式营地灯打开,柔和但稳定的白光顿时驱散了小范围内的黑暗,带来一丝微不足道但却至关重要的安全感。
“省电。”叶嫣然言简意赅,将营地灯调到最低亮度,然后开始快速检查其他设备。“手电、头灯都用最低档,非必要不开启。温度还会继续降。”
失去了电力,意味着大楼的循环供暖系统彻底停摆,这间巨大的玻璃幕墙会议室正在飞速变成一个冰窖。窗户上凝结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凝固起来。
“我们会不会……”李文渊不敢问完那个问题,寒气己经让他牙齿开始打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不会。”叶嫣然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像是在说服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她拖过那个蓝色的应急袋,从里面拿出那台便携式柴油取暖器和小桶柴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现在用?燃料不是要……”李文渊惊讶道。
“现在就是危急时刻。”叶嫣然己经开始熟练地给取暖器加油、检查点火装置。“失温致死只需要很短时间。我们必须把温度维持在可生存的阈值以上,哪怕只是一个小范围。”
柴油取暖器成功点燃,喷吐出蓝色的火焰,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一股带着浓重柴油味的暖流缓缓扩散开来,虽然微弱,但在这种环境下,简首如同生命之光。两人立刻贪婪地凑近,将几乎冻僵的手伸向那宝贵的暖意。
“轮流看着它,绝对不能出意外。”叶嫣然严肃地叮嘱,“也要注意通风,虽然门缝很大……”她瞥了一眼紧闭的会议室门,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忧虑。取暖器的光芒和声音,在这片死寂的黑暗里,太显眼了。
温暖的代价,可能是危险。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担忧,大约几个小时后,楼梯间的方向再次传来了动静。
这一次,不是哭喊和拍门,而是某种更加缓慢、更加谨慎的……拖沓声和低语声。
叶嫣然立刻示意李文渊关掉取暖器。蓝色的火焰熄灭,温暖迅速被刺骨的寒冷吞噬,柴油味也逐渐散去。两人屏住呼吸,躲在会议桌后,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声音在他们门外停顿了。
极其轻微的、仿佛是指甲刮过门板的细响。
然后,是压得极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被风雪声干扰,听不真切。
“……肯定有……刚才有光……” “……味道……柴油……” “……撬开……” “……小心点……上次……”
叶嫣然的手缓缓摸向了腰间的军铲,对李文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拿起破窗锤,躲到门轴一侧的视觉死角里。她的眼神冰冷而锐利,没有任何犹豫。末世之中,怀璧其罪,一丝温暖的光亮就足以引来饿狼。
门外传来了金属撬动门锁的细微声响。对方很专业,也很小心,试图不制造太大动静。
叶嫣然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握紧了武器。她计算着对方破门而入的瞬间,那将是她唯一先发制人的机会。李文渊在她对面,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握着锤子,微微颤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啊——!!!”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猛地从楼下某层传来,紧接着是混乱的奔跑声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扯声和咆哮声?
门外的撬锁声戛然而止。
低语声变成了惊惧的抽气。
“什么声音?!” “下面!下面怎么了?!” “快走!别管这里了!往上跑!”
门外响起慌乱远去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间上方。
危机暂时解除。
叶嫣然和李文渊却丝毫不敢放松,依旧保持着防御姿势,竖着耳朵倾听。楼下的混乱声响持续了几分钟,期间夹杂着更多无法辨别的可怕声音,最终,一切重归死寂。
那种死寂,比之前的任何声响都更令人恐惧。
过了很久,叶嫣然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肌肉因为过度紧绷而酸痛。她看向李文渊,发现他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里充满了未散尽的恐惧和一种更深层次的震撼。
“刚才……那是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
“不知道。”叶嫣然摇摇头,表情凝重,“但肯定不是好事。”她想起之前发现的拖拽污渍和怪异的刮擦声,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形成——这栋大楼里,威胁或许不仅仅来自于其他幸存者。
她重新点燃了取暖器,但这次更加谨慎,用厚重的窗帘进一步遮挡了光线和外泄的声音。
经过这番惊吓,两人睡意全无。沉默地围坐在微弱的暖源旁,听着柴油机低沉的轰鸣和窗外永恒的风雪声。
“我们会变成那样吗?”李文渊突然低声问,目光有些空洞,“像门外那些人……或者楼下那些……”
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掠夺他人,最终变成某种非人的东西。
叶嫣然沉默了片刻,拨弄着一小块压缩饼干。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活下去很重要,但怎么活,同样重要。”她抬起头,看着跳动的蓝色火焰,“我们节省,我们计划,我们警惕,我们甚至……必要时可能会战斗。但有些线,不能越过。越过了,就算活着,也己经不是‘人’了。”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守住那条线,可能才是我们和外面那种黑暗之间,最后的区别。”
李文渊怔怔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看似冷静甚至冷酷的女人。她的坚强并非无情,而是一种在极端环境下,对“人性”底线近乎偏执的坚守。
这一夜格外漫长。
当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光晕终于艰难地透过厚厚的冰层和雪幕,提示着白昼的来临时(尽管与黑夜并无太大区别),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叶嫣然小心地清理掉窗户一角的内层冰霜,向外望去。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能见度依然极低。她注意到,楼下某一层的窗户,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大洞,破碎的玻璃边缘挂着尖锐的冰凌,洞内漆黑一片,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拉上窗帘,转过身。
“今天开始,”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果断,“我们需要更详细地了解这层楼的结构,特别是其他出入口和可能的隐藏空间。另外,收集所有可燃烧的纸张、木材,柴油要省着用。”
她拿起那把军铲,掂量了一下。
“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座冰封的孤楼,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危险。而生存的游戏,刚刚进入更残酷的回合。
第五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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