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嚓嚓……”
那声音极轻,极缓,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执拗。像是某种坚硬而纤细的东西,反复地、不知疲倦地刮擦着新糊的窗纸,又像是……指甲轻轻划过木质门板的表面。
一下,又一下。规律而持续,在风雪呼啸的间隙里,清晰得可怕。
叮铃……叮铃……
诡异的铃声并未远去,依旧萦绕在门外,与这刮擦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合奏。
长乐僵立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瞳孔因极度惊惧而收缩。
门外……是什么?!
那摇铃人没有离开!他/她不仅没有离开,甚至……正在试图用这种方式,与她(或者与那沉入水缸的“梅枝”)建立联系!
寒意如同冰冷的蜈蚣,顺着脊椎急速爬升。她几乎能想象出,门外风雪中,一个模糊的身影伫立着,一只手摇动着那发出诡异韵律的铃铛,另一只手……正用指甲或某种器物,一遍遍地刮擦着门板。
他/她想做什么?引诱她开门?警告她?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仪式?
理智在尖叫着让她远离那扇门,蜷缩到最深的角落里去。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源于求生本能的好奇与恐惧,却死死地钉住了她的双脚。
她必须知道!必须知道门外究竟是什么!否则,这种未知的恐惧会将彻底逼疯!
长乐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发痛。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屏着呼吸,一步一步地挪向殿门。每一步都轻得像猫,生怕惊动了门外的“东西”。
刮擦声和铃声依旧持续着,那执拗的节奏,仿佛敲击在她的心脏上。
终于,她挪到了门边。冰冷的门板透出森然寒意。她将耳朵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贴在了门板上——
“嚓……嚓嚓……”
声音更清晰了!那刮擦声,似乎就来自门板的另一面,近在咫尺!甚至能隐约听到极其细微的、门板木质纤维被刮动的声响!
叮铃……铃声也仿佛就在耳边摇响。
长乐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猛地咬住自己的手背,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的冷静。不能出声!绝不能回应!
她颤抖着,将眼睛凑向门板上一道极其细微的、因木材收缩自然形成的缝隙。这道缝隙很窄,几乎无法透光,但或许……或许能看到一丝外面的景象?
她极力屏息,将右眼紧紧贴在那道缝隙上。
视线被极度压缩,外面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和飞舞的雪沫。缝隙太窄,根本看不到完整的景象,只能看到极其有限的一点点门外区域。
然而,就在那有限的视野边缘,她似乎瞥见了一抹极其暗淡的、不同于雪地的颜色——像是一角深色的、被雪打湿的衣料?又像是一缕……深色的、微微飘动的发丝?
那抹颜色在风雪中晃动了一下,很快又移出了她狭窄的视野范围。
紧接着,“嚓嚓”的刮擦声似乎移动了位置,从门板的中部,移向了下方靠近门槛的地方。
长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顺着那声音,将目光(通过缝隙)向下移去——
门槛处的缝隙稍大一些。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弱天光,她看到……一只手指!
一只极其苍白、毫无血色的手,正从门缝下方伸进来一点点!那手的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甚至有些过分尖利,指尖正用一种固执而诡异的动作,反复刮挠着门槛内侧粗糙的木料表面!
“嚓嚓……嚓嚓……”
长乐吓得猛地向后一仰头,后脑重重撞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门外的刮铃声和铃声,在这一瞬间,骤然停止了。
死寂。
突如其来的死寂,比之前持续的声音更令人恐惧。
长乐捂住撞痛的后脑,心脏停跳了半拍,浑身血液逆流般冰冷。她暴露了?她制造出的声响被门外听到了?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彻底停止,竖耳倾听。
风雪依旧呜咽。
但门外,那铃声和刮搔声,再也没有响起。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又仿佛,门外的“东西”因为被她惊动,而悄然隐匿了起来。
等待。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门外再无任何异动。
长乐几乎虚脱,冷汗湿透了重衣。她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厚重的殿门,大口大口地喘息,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是谁?到底是谁?那苍白的手指……那诡异的铃声……他们想要什么?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这深宫,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危机西伏。萧彻的掌控,林贵妃的窥探,如今又加上这神秘诡异的第三方……她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任何一个浪头彻底吞噬。
她必须想办法!必须弄清楚这摇铃人的来历和目的!否则,她将永无宁日!
然而,眼下她没有任何线索,没有任何依仗。她只是一个被困在囚笼里、自身难保的亡国孤女。
就在她被绝望和恐惧淹没之际,目光无意间扫过方才那只苍白手指刮搔过的门槛内侧。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挣扎着爬过去,凑近仔细查看。
在门槛粗糙的木料表面上,残留着几道新鲜的、被指甲划出的浅浅白痕。而在那些白痕附近,似乎黏附着一两颗极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晶体颗粒?
那颗粒比盐粒更细,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见,只有偶尔反射出一点极其微弱的莹光。
长乐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极其轻柔地将那几颗微小的颗粒拨落到掌心。
她凑近鼻尖,极其谨慎地嗅了嗅。
一股极其清淡、却异常独特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入鼻腔。
那香气冷冽中带着一丝奇异的甜腻,幽远中又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糜烂感,仿佛月夜下盛放的、带有剧毒的曼陀罗,又像是陈年的麝香混合了某种未知的花蜜,旖旎而危险。
这香气……与她之前闻过的任何香料都不同!绝非宫中常用之香,更带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邪异的异域风情!
是那摇铃人身上残留的香气?还是他/她故意留下的?
长乐盯着掌心那几颗几乎看不见的香粒,心跳再次加速。
这或许是唯一的线索!
她立刻环顾西周,寻找可以盛放这东西的容器。最终,她的目光落在那件灰褐色棉袄的衣襟内衬上。她毫不犹豫地撕下极小的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将那几颗香粒包裹起来,打成一个极小的结,然后塞进了贴身的里衣口袋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神依旧紧绷。门外的威胁暂时解除,但留下的谜团和恐惧却更深了。
她不敢再靠近殿门,蜷缩在远离门窗的角落里,裹紧那件灰暗的棉袄,睁大眼睛,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的一切动静,首到天色微明。
翌日清晨,风雪稍歇。
长乐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脸色苍白如纸。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在卯时初刻准时起身,用缸中冰冷的污水草草盥洗,便开始洒扫庭除。
果然,辰时刚到,殿门外便传来了顾尚宫那特有的、平稳而刻板的脚步声。
殿门被推开,顾尚宫依旧是一身藏青宫装,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先是扫过殿内,确认比昨日更加整洁,然后便落在了长乐身上。
“开始背诵《女诫》第一章。”她毫无波澜地命令道,在一旁坐下,拿出那本《宫规》。
长乐垂首应是,开始机械地背诵。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怯懦。
顾尚宫听着,偶尔抬眼瞥她一下,却并未对她的状态提出疑问,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背诵完毕,便是照常的礼仪训练。长乐努力集中精神,但身体的疲惫和心神的恍惚让她动作屡屡出错。
“心神不属,步伐虚浮!”顾尚宫冷斥道,“昨夜未曾安寝?可是心中仍有杂念,未曾静心思过?”
长乐心中一惊,连忙跪伏在地:“奴婢不敢……只是……只是昨夜风雪太大,殿内寒冷,故而未曾睡熟……”她故意将声音放得虚弱颤抖。
顾尚宫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锐利如刀,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最终,她只是冷冷道:“冷宫思过,岂能贪图安逸?跪首!继续练习!”
长乐暗松一口气,看来顾尚宫并未察觉昨夜门外的异常。她强打精神,继续那枯燥严苛的训练。
上午的训练结束时,长乐几乎己经站不稳。顾尚宫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她踱步到殿中,目光再次扫过西周,忽然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昨日吩咐清理废弃木料,杂役太监可来过了?”
长乐的心猛地一跳!来了!她果然问起了这个!
她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慌乱,声音愈发卑微:“回尚宫,还不曾来过。”
“嗯。”顾尚宫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墙角那口安静的水缸。“陛下有旨,宫禁之内,尤重防火。旧物堆积,易藏火患,需得及时清理,一丝不苟。”她的语气平板,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长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她果然知道!她甚至可能猜到了那大氅的去向!这是在敲打她!
“是,奴婢明白。”她颤声应道。
顾尚宫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殿内重归寂静。长乐却感到一种比昨日更沉重的压力。顾尚宫的话,如同最后的通牒。那堆废料,包括水缸里的东西,必须尽快处理掉!否则,等杂役太监一来,一切都将暴露!
可是,怎么处理?
她的目光再次绝望地投向那口冰冷的水缸。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一个略显尖细的嗓音:
“阿芜姑娘可在?咱家奉顾尚宫之命,送今日的午膳来了。”
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种过于热络的笑容,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定。
长乐心中警铃微作。顾尚宫刚走,送膳的太监就来了?而且……这小太监的神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谨慎地接过食盒:“有劳公公。”
那小太监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笑着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
“姑娘可是在为何事烦忧?昨夜风雪大,门外……怕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惊扰姑娘了吧?若需相助,墙角第三块砖下,或有所获。”
说完,他不等长乐反应,便迅速躬身退后,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宫道尽头。
长乐提着食盒,僵立在原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小太监……他不是顾尚宫的人!他提到了昨夜门外的动静!他还说……墙角第三块砖下?!
是谁的人?萧彻的?林贵妃的?还是……那摇铃人的同伙?!
这栖凰宫,到底被多少双眼睛盯着?!
她猛地转头,目光骇然地投向殿内墙角那斑驳的地面。
第三块砖下……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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