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发的月钱和份例很快就送了过来，看着桌上那十两雪花银和几匹崭新的素色衣料，小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院子里的风向似乎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些原本怠慢轻视的下人，见了林晚-央，脸上都多了几分敬畏，行礼也变得规矩了许多。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依旧在涌动。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暖洋洋地洒在书案上。
林晚-央正伏案疾书，笔尖在宣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在整理来到这个世界后，侯府内宅的各种人际关系和账目往来，尤其是柳氏掌家之后，对原主生母嫁妆的侵吞记录。
一个小莲新近提拔上来的二等丫鬟名叫春杏，正端着一盆水，在房间里擦拭家具。
她手脚看着还算麻利，只是眼神总是若有若无地往林晚-央的书稿上瞟，带着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算计。
春杏擦到书案附近时，脚下忽然一个踉跄，身体毫无预兆地向前扑去。
“哎呀！”
她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
她手中的铜盆倾斜，满满一盆泛着泡沫的脏水，不偏不倚，正好朝着林晚-央铺满书稿的桌案泼了过去。
“哗啦”一声，水花西溅。
那些刚刚写好，墨迹未干的字迹瞬间被水浸透，晕染开来，变成了一团团模糊不清的墨疙瘩。
几张写满了字的宣纸湿透了，软趴趴地贴在桌面上，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小姐！”
正在院子里晾晒衣物的小莲听到动静，惊呼一声，立刻冲了进来。
当她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一张小脸气得通红。
春杏己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上满是惊慌失措，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大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奴婢脚滑了！”
她一边说，一边重重地磕着头，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小莲心疼地看着那些被毁的书稿，又气又急，指着春杏的鼻子骂道。
“你这个蠢手蠢脚的蹄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都是小姐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就这么被你给毁了！”
院子里其他的下人听到动静，也都纷纷围拢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看，脸上带着各种各样复杂的神情，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这分明是一场蓄意的挑衅。
如果林晚-央就此轻轻放过，那她前几日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一点威信就会荡然无存，等于向所有人示弱，以后这个院子里，只怕人人都可以上来踩她一脚。
可如果她重罚这个丫鬟，又正中柳氏的下怀，一个“苛待下人”的帽子扣下来，传到林正德耳朵里，又是一场风波。
所有人都等着看林晚-央会如何处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晚-央脸上没有丝毫怒气。
她甚至没有看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春杏一眼。
她只是放下手中的笔，拿起一张被水浸湿但字迹还勉强可以辨认的书稿，轻轻地吹了吹上面多余的水珠。
然后，她将那张湿漉漉的纸，递到了春杏的面前。
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不是说你不是故意的吗？”
“好，我相信你。”
“既然如此，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你便将这上面写的东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念给院子里的所有人听听吧。”
春杏的身体猛地一僵，磕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林晚-央，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那张湿透的宣纸上，用隽秀的小楷，清清楚楚地记录着：
“九月初三，克扣大小姐份例银丝碳，换劣质黑炭，府中采买价银丝碳每斤五十文，黑炭每斤五文，差价由管事刘婆子与王嬷嬷二一添作五分之。”
“九月初七，截留大小姐秋季衣料份例云锦两匹，送与柳氏外放的表侄做见面礼。”
“九月十二，将大小姐生母陪嫁的一对羊脂玉镯，记作‘不慎遗失’，实则当于城南当铺，得银一百二十两，流入夫人私库……”
那上面记录的，桩桩件件，全都是柳氏近期克扣用度，侵吞嫁妆的详细账目，时间，地点，经手人，数目，一清二楚。
春杏只看了一眼，便吓得魂飞魄散。
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冷汗从她的额角涔涔而下，浸湿了她的鬓发。
“怎么？”
林晚---央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
“是不识字，还是不敢念？”
春杏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她再也顾不上伪装，扔掉手里的书稿，像条虫子一样爬到林晚-央的脚边，死死地抱住她的裙角，嚎啕大哭起来。
“大小姐饶命啊！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是……是王嬷嬷！是王嬷嬷找到了奴婢，给了奴婢五两银子，让奴婢找机会毁了您的书稿！”
“她说您在写对夫人不利的东西！求大小姐看在奴婢一时糊涂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林晚-央缓缓地抽回自己的裙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如霜。
她没有再理会春杏的哭嚎，而是对着门口围观的众人，朗声说道。
“把家法请来。”
小莲立刻挺首了腰板，高声应是。
很快，两个粗壮的婆子便抬着一条长凳，拿着一根厚实的板子走了进来。
林晚---央当着全院下人的面，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林氏家規》，第七卷第二十二条，奴婢受人指使，暗害主子，查实者，杖责二十，发卖出府，永不录用。”
她指着己经如泥的春杏。
“拖出去，行刑。”
凄厉的惨叫声和沉闷的板子落肉声，在安静的庭院里响了起来，也重重地敲在了每一个下人的心上。
二十板子打完，春杏己经奄奄一息，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林晚-央站院子中央，目光缓缓地扫过每一个噤若寒蝉的下人。
“从今日起，我这个院子里，只讲两个字：规矩。”
“用心当差的，我必有赏。阳奉阴违，吃里扒外的，春杏，就是你们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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