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的银丝碳在雕花铜盆里静静地燃烧着，没有一丝烟尘，只散发出融融的暖意，将屋内的寒气驱散得一干二净。
小莲正小心翼翼地用火钳拨弄着炭火，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一阵轻快娇俏的笑声从院外传来，打断了室内的宁静。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林雪蓉穿着一件簇新的粉色镶兔毛边的锦袄，带着她的丫鬟小翠，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她的怀里抱着一匹光彩夺目的料子。
那是一匹织金云霞锦，正红的底色上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在屋内的光线下流光溢彩，华丽得有些晃眼。
“姐姐，你看，这是母亲刚赏给我的新料子，说是给我准备着过几日家宴上穿的。”
林雪蓉将那匹锦缎在自己身前展开，得意地比划着，眼角的余光却一首在瞟着林晚央的反应。
“母亲说我正当好年纪，就该穿这样鲜亮的颜色才好看。”
她身边的丫鬟小翠也跟着附和道。
“可不是嘛，夫人最是疼爱二小姐了，这可是宫里才出的新样子，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匹呢。”
林雪蓉状似无意地将料子收好，递给丫鬟，然后坐到林晚央身边，亲热地拉起她的手。
她的指尖温暖柔软，不像林晚央的手，因为常年失于调养而带着一丝凉意。
“姐姐，家宴的日子就快到了，不知母亲为你准备了什么好料子？”
她一脸天真地问道，一双杏眼里却闪烁着不加掩饰的看好戏的光芒。
“我听针线房的张妈妈说，今年府里各房的份例早就发下去了，怎么倒没见姐姐院里有动静呢？”
“哎呀，你瞧我这张嘴，我听母亲说，好像是宫里哪位娘娘的生辰快到了，母亲便将姐姐的份例拿去做了人情，想来是觉得姐姐性子淡泊，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吧。”
小莲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她刚要开口反驳，却被林晚央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晚央缓缓抽回自己的手，神色平静地看着林雪蓉那张写满炫耀的脸。
“多谢妹妹关心，我的衣服，就不劳母亲费心了。”
林雪蓉见她不恼不怒，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无趣，便又假意说了几句姐妹情深的话，带着丫鬟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她们一走，小莲再也忍不住了。
“小姐！她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哪有把嫡小姐的份例拿去做人情的道理！这分明就是故意苛待您！”
“后日就是家宴了，到时候府里的各位主子和族里的女眷们都会来，您要是没有一件像样的新衣裳，岂不是要被她们活活笑死！”
小莲急得在原地团团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林晚央却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堆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劣质黑炭，眼神幽深。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小莲说。
“小莲，你记不记得，母亲的嫁妆里，是不是有一个樟木箱子，一首放在库房的角落里？”
小莲愣了一下，努力回想。
“好像……好像是有一个，奴婢记得里面装的都是夫人未出阁时穿的旧衣料。”
林晚央的眼睛亮了一下。
“去，把它抬出来。”
那个沉重的樟木箱子很快被抬进了屋里，打开箱盖的一瞬间，一股浓郁而好闻的樟木香气扑面而来。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匹匹色泽柔和的衣料。
这些料子不像林雪蓉那匹云霞锦一样光彩夺目，大多是些月白，烟青，藕荷，秋香绿之类的素雅颜色。
布料的质地却是极好的，有轻薄如烟的素纱，也有温润如玉的软缎。
小莲有些失望。
“小姐，这些料子虽然好，可样式都太素净了，也太老旧了，做成衣裳穿出去，怕是比穿旧衣服还要让人笑话。”
林晚央却像是发现了宝藏，她将一匹月白色的素绸取了出来，在身上轻轻比了比。
她又拿起一块烟青色的软缎，将两者并排放在一起。
她的脑海中，无数现代礼服的设计图样飞速闪过。
她转头对小莲说道。
“拿剪刀和炭笔来。”
小莲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很快将东西取了过来。
林晚央将那匹月白素绸平铺在桌上，拿起炭笔，没有丝毫犹豫地在上面画出了几道流畅而奇怪的线条。
“这里，裁开。”
她指着其中一道线。
“腰身不要收得太紧，裙摆要大一些，做成百褶的样子。”
“袖口改窄，不要任何绣花，只在领口用这烟青色的软缎滚一道细边。”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那些设计在小莲看来简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两天后的家宴，设在侯府最大的花厅里。
厅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林雪蓉穿着她那件崭新的织金牡丹锦裙，如同花蝴蝶一般穿梭在女眷之中，享受着众人的奉承和赞美。
就在此时，花厅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所有的喧闹声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林晚央缓缓走了进来。
她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裙，裙子的款式极其简单，通体没有任何繁复的绣样，只在领口和袖口处点缀着一抹淡淡的烟青色。
那裙子的裁剪却极为别致，上身合体，腰线略高，衬得她身姿愈发修长，宽大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如月光下的流水般轻轻荡漾，说不出的飘逸优雅。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如一株空谷幽兰，瞬间将满室的庸脂俗粉都比了下去。
一位族中的夫人最先回过神来，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天啊，那……那是大小姐吗？她身上穿的是什么衣裳？款式好生别致！”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从未见过这样的裁剪，瞧着简单，却比那些堆金砌银的衣裳雅致多了！”
“是啊，这颜色也衬她，瞧着就跟那画上的仙女儿似的。”
赞叹声此起彼伏，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晚央的身上。
林雪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金光闪闪，被众人夸赞过的牡丹锦裙，第一次觉得它是如此的扎眼和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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