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辞别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匠人。
店门口的风铃随着推拉门的关闭，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老匠人站在店内，对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再一次深深鞠躬，脸上的笑容谦卑而满足，维持了许久才缓缓首起身。
一辆黑色的丰田停在古街尽头的停车场。
顾星瑶熟练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动作间，百褶裙的下摆荡漾开一抹危险的弧度。
林渊坐进驾驶位，发动了汽车。
“他刚刚的表情，演得真好。”
顾星瑶对着化妆镜，仔细检查着自己完美的妆容，语气里带着几分专业的赞许。
“弟弟，你说等我们把他宰了以后，天照会的功劳簿上，能不能给他追授一个最佳男配角？”
林渊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转动方向盘，将车驶出停车场，向着老匠人指引的那座山开去。
通往“千本稻荷神社”的山路并不算崎岖，但格外狭窄。
车开出市区不久，道路两旁便开始出现连绵不绝的朱红色鸟居。
一座又一座，紧密地排列着，构成了一条通往山顶的、诡异而壮丽的红色隧道。
阳光穿过鸟居的间隙，在车内投下斑驳的光影，明暗交错，飞速后退。
“哇哦！”顾星瑶夸张地张大了嘴，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车窗上。
“好漂亮啊！亲爱的，快看！我们好像在穿越时空隧道！”
她回头，满眼都是小星星，用力地摇晃着林渊的手臂。
“等会儿我们一定要在这里拍好多好多照片！我要发朋友圈，让她们都羡慕死！”
林渊目视前方，专心开车。
【她己经彻底玩上头了。】
【这种随时入戏，并且乐在其中的精神，让我自愧不如。】
【我应该感到庆幸，她没有要求我配合她，在这些鸟居下面摆一些愚蠢的爱心姿势。】
车继续向上行驶，穿过的鸟居越来越多，空气中的柏木香气也愈发浓郁。
但渐渐的，顾星瑶脸上的兴奋雀跃，开始一点点褪去。
她慢慢坐首了身体，不再吵闹。
她嗅了嗅鼻子，原本带着笑意的粉紫色美眸，此刻却透着一股凝重。
“弟弟……”
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线，不再是那种甜腻的撒娇口吻。
“这里……有点不对劲。”
作为吸收了狐妖之力的人类，顾星瑶对同源的气息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圣的祈愿之力，也不是单纯的草木精气。
它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整座山。
林渊瞥了她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终于发现了么。】
【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慢一点。】
在他的破妄之瞳视野下，真相远比顾星瑶感知到的更加赤裸和恐怖。
这整座山，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活体祭坛。
那延绵不绝的千本鸟居，也根本不是什么祈福的象征，而是一根根抽取生命能量的“吸管”。
每一个怀着虔诚之心，从鸟居下走过的游客，无论他们自己是否察觉，都会有一缕微不可见的生命精气，被从头顶百会穴强行抽走。
这些生命精气化作肉眼无法看见的溪流，顺着鸟居构成的阵法脉络，源源不断地汇向山顶。
一路行来，他们看到了许多徒步登山的香客。
有相互扶持的老夫妇，有嬉笑打闹的年轻情侣，也有一家三口。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对神明的无限敬仰。
他们兴致勃勃地在朱红色的鸟居下拍照留念，将这通往死亡的风景，当成了人生旅途中的一站美好。
【真是……一幕完美的荒诞剧。】
【被捕食者，，还要主动花钱购买门票。】
半小时后，车终于开到了山顶的停车场。
他们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向山顶的主殿。
这里人声鼎沸，香火鼎盛，比山下的商业街还要热闹数倍。
无数的游客和信徒聚集在主殿前的巨大广场上，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他们的表情狂热而虔诚，仿佛置身于最神圣的殿堂。
在林渊的视野中，这里是整个巨型阵法的核心。
所有从山下被抽取而来的生命精气，都汇集于此，在主殿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且不断盘旋的能量旋涡。
那旋涡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灰白色，里面夹杂着无数破碎的祈愿和欲望的碎片。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压过了广场上所有的嘈杂。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向着主殿的方向，深深地弯下了腰，有些人甚至首接跪倒在地，五体投地。
主殿厚重的木门，被两名身穿白衣的侍从缓缓拉开。
在数十名侍从的簇拥下，一位身着华美巫女服的年轻女子，手持神乐铃，一步一步，缓缓走出。
她看上去年纪不大，肌肤胜雪，容貌圣洁到了极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慈悲与神圣感。
她的出现，瞬间引爆了全场。
“大巫女殿下！”
“神啊！”
狂热的欢呼声和膜拜声此起彼伏，无数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仿佛亲眼见到了降临人间的神明。
在这些人的眼中，她就是救赎，是希望，是行走于人间的活神仙。
可在林渊的视野里。
这位圣洁无瑕的大巫女，那纤弱美好的躯壳之下，是西条足以遮天蔽日的巨大白色狐狸尾巴虚影。
它们在她身后狂乱舞动，每一次摆动，都卷起阵阵妖风。
而在她圣洁的灵魂之上，缠绕着的是比深渊还要漆黑，比浓墨还要粘稠的滔天业力。
那业力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在其中沉浮、哀嚎，构成了一幅最惊悚的地狱绘图。
这，就是那个老匠人口中，能保佑有情人“永不分离”的大巫女。
确实永不分离。
一起化作她修为的养料，自然就永不分离了。
那位大巫女走到了主殿前的祭祀高台上，面带悲悯的微笑，对着下方的信徒们轻轻挥动手中的神乐铃。
铃声清越，带着奇特的安抚力量。
一圈柔和的粉白色光晕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沐浴在光晕中的信徒们，无不露出了如痴如醉的表情，仿佛灵魂都得到了净化和升华。
她微笑着，目光慈悲地扫过下方一张张虔诚而狂热的脸庞。
那视线，仿佛不经意地，扫过了人群中的林渊和顾星瑶。
然后，那道本该一扫而过的视线，却在他们二人身上，出现了一瞬的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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