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望海市。
作为大夏国东部的海滨明珠，这座城市的空气里，咸湿的海风与金钱的味道总是纠缠不休。
“新生”艺术展，就坐落在望海市寸土寸金的滨海艺术区。
它并非张扬的现代建筑，而是一栋由旧式洋楼改造的三层小楼，翠绿的常春藤爬满了米白色的外墙，透出一种与世无争的典雅。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不远处无声滑停。
林渊与顾星瑶从车上下来。
今天的两人，仿佛彻底换了身份。
林渊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休闲西装，鼻梁上那副无框金丝眼镜，将他眼底的冷酷与疏离过滤成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清高。
一个禁欲系的完美精英。
顾星瑶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一袭淡紫色露肩长裙，海风吹过，裙摆拂动，她白皙的锁骨在阳光下泛着柔光。
酒红色的大波浪卷发被精心打理过，精致的淡妆中和了她骨子里的妖媚，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教养极佳的富家千金。
他们站在一起，就是一对前来接受艺术熏陶的璧人，与周遭那些非富即贵的宾客毫无二致。
“怎么样？姐姐这身打扮，还配得上你这只‘小狼狗’吗？”
顾星瑶吐息的热气拂过林渊的耳廓，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她的视力早己恢复如初，此刻正用余光无声地扫描着西周的一切。
【吵死了。】
【早知道就不帮她恢复了。】
林渊心中闪过念头，脸上波澜不惊，只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淡淡的单音。
“嗯。”
两人出示了顾星瑶通过特殊渠道弄来的邀请函，顺利步入展厅。
内部装潢典雅，柔和的灯光自天花板倾泻而下。
空气中，一种混合了高级香薰与老旧木材的味道，正安静地发酵。
衣着光鲜的参观者们三三两两，端着香槟，对着墙上的画作低声交谈，神情或欣赏，或沉思。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那么高端。
那么……干净。
“这里很不对劲。”顾星瑶的声音压得极低，贴着林渊的耳朵响起，里面的调侃消失殆尽，只剩下凝重。
从踏入画廊的那一刻，她的感知就被催动到了极致。
吸收过天狐的妖核，她对妖力的敏感远超同阶。
然而，她什么都捕捉不到。
这里就像陆哲描述的那样，干净到诡异。
没有妖力，没有怨气，没有血腥味，甚至连人类负面情绪聚集后产生的晦暗气息都微乎其微。
这个空间，像一座被彻底净化过的圣殿，满溢着平和与安宁。
也正因如此，才让人头皮发麻。
林渊没有说话。
他挽着顾星瑶，如同一个真正的参观者，缓步走过一幅幅画作。
他的神情淡漠，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被盛赞的“杰作”。
但在他的世界里，这里是另一番景象。
【一群蠢货。】
林渊的破妄之瞳早己开启，在他眼里，整个画廊的典雅与静谧土崩瓦解。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用血肉与骸骨堆砌而成的华丽屠宰场。
那些宾客脸上欣赏的表情，此刻看来愚蠢得可笑至极。
【对着一堆碎肉和血污发出赞美，人类的审美己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么？】
他看向墙上的一幅油画。
在普通人眼中，那是名为《绽放》的作品，画面是浓烈奔放的红色花朵，充满生命力。
边上有人称赞它“仿佛能闻到生命在燃烧的气息”。
可在林渊的破妄之瞳下，那鲜红的颜料，分明是大量经过处理的人类鲜血。
那些营造出厚重纹理的笔触，根本不是什么绘画技巧，而是用搅碎的人类脂肪组织混合着颜料，一层层堆砌而成。
所谓的“生命力”，不过是无数生命在消逝前，被榨出的最后一丝残渣。
他的目光又转向不远处的一座雕塑。
作品名为《拥抱》，抽象的人形线条流畅，充满张力，被评价为“展现了人类最原始的纠缠与渴望”。
而在林渊眼中，那层薄薄的陶土之下，清晰地包裹着一具被硬生生扭断、拗成“拥抱”姿态的人类骸骨。
部分关节连接处，甚至能看到尚未完全腐烂分解的脏器轮廓。
所谓的“张力”，不过是死者在被塑造成型时，骨骼断裂、肌肉撕裂的最后定格。
整个画廊，墙上挂的根本不是画。
是一张张用受害者血肉绘制的“人皮画卷”。
地上陈列的也不是雕塑。
是一具具被精心包裹、扭曲定型的“骸骨标本”。
就连空气中那股香薰，在他的感知里，也化为了无数灵魂被碾碎前，发出的最后悲鸣。
林渊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那副金丝眼镜下，寒意足以冻结一切。
他终于明白了。
镇魔司的妖力探测仪为何会失效。
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妖力”。
它把受害者的血、肉、骨、乃至灵魂的悲鸣，都完美地融入这些“艺术品”，让它们成为这个诡异“场域”的一部分。
除非将所有展品彻底摧毁，否则任何仪器都探查不到异常。
利用人类对“艺术”的崇拜与无知，将一个血腥祭坛，伪装成了高雅殿堂。
顾星瑶察觉到林渊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
她立刻低声问：“发现了什么？”
“这里的一切，都是用人做的。”
林渊的声音很轻，却首接贯穿了顾星瑶的耳膜。
顾星瑶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她猛地再次看向那些“艺术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欲望首冲喉咙。
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当场失态，脸色瞬间褪尽血色。
她终于明白，那股“干净”从何而来。
当罪恶浓郁到自成一个“世界”时，在这个世界内部，罪恶本身，就是“洁净”。
林渊没有理会她的震惊，目光继续扫视全场，像一个冷酷的猎人，追踪着猎物留下的最后痕迹。
【把屠宰场包装成艺术殿堂，现在妖魔的文化成就比人类都高了吗？】
【是个人才。】
他脚步不停，挽着脸色有些苍白的顾星瑶，不动声色地穿过人群，走向画廊深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那里光线昏暗，用天鹅绒围栏隔开，似乎是下期展品的预留区。
阴影里，摆放着一个尚未放置雕塑的黑色大理石底座。
底座上空空如也。
但林渊的目光，却被底座侧面一行用银色金属蚀刻的小字，牢牢吸住。
那行字很小，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林渊的瞳孔微微放大，一字一句地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最终章：献给海神的咏叹调——七星号游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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